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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話聽在慕容博的耳中,只有一個結論:他的這個兒子,算是廢了!興復大燕,何等艱巨,來日運籌帷幄、沙場廝殺皆是等閒,可慕容復以後卻什麼都做不了!

  慕容博早年詐死遁走,與慕容複本就沒有多少父子之情。如今知道這個兒子變成了廢物,又豈會有半分憐惜?有他率先表態,慕容復清醒多時除了阿碧仍守在他身邊,那四大家臣皆無影無蹤也就沒什麼可意外了。

  阿碧說完慕容復的病情,便一臉忐忑地望住了慕容復。她見慕容復久久不曾發言,唯恐他心灰意冷做出傻事來,忙伸手緊緊地捉住他的手掌,小聲卻堅定地道:“公子爺,無論發生何事,阿碧永遠陪著公子爺!公子爺,你不要丟下阿碧!”

  慕容復這才怔怔回神,只見他伸手拭去阿碧眼角的淚珠,柔聲道:“阿碧,你不要怕。公子爺說過,一定會照顧你們。公子爺說到,就一定會做到。……原來今夜便是正月十五,真巧啊!”說著,他竟掙扎著坐起來。

  “公子爺,大夫說了你要靜養!”阿碧嚇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

  “我自會靜養,待我處置了一早就該處置的事之後。”慕容複音色沉冷地緩緩言道。許是大病無力,他的話語又輕又慢,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短促。仿佛哪怕是在說話,也要小心翼翼地節省幾分心力。“阿碧,去給我拿衣服來。”

  “是!”阿碧急忙應了一聲,捧了外袍又打了水給慕容復梳洗更衣。

  “這幾日,爹爹與鄧大哥他們幾個一直在閉門密談?”慕容復低聲發問。

  “是。他們每日都談到很晚,老爺和公冶二哥與鄧大哥他們幾個好像有什麼矛盾,總是談不攏。每晚,鄧大哥都會來看公子爺,總是唉聲嘆氣的。”阿碧一邊為慕容復穿上衣服一邊答道。觸到慕容復身體的肌膚仍舊微微發燙,她不禁擔憂地皺眉。

  “可知他們談些什麼?”慕容復自行繫上了衣帶。

  阿碧聞言登時一陣耳熱,忙低頭道:“是阿碧疏忽了……我這就去打探。”

  “傻丫頭,都這個時候了還打探什麼?”哪知慕容復卻出言攔住了她,親昵地屈指在她額角彈了一下。“讓公子爺告訴你,他們在談什麼。很簡單——奪權!權勢、名利,誰又能逃脫它的束縛?”說著,他忽然靦腆一笑。“想不到今年冷地這般厲害,阿碧,再去拿件斗篷來。”

  “……是。”阿碧顧不得驚訝,雙眼已是一熱,忙低下頭掩飾了過去。慕容復的衣裳一向是阿碧打理,沒人比阿碧更清楚他的習慣。慕容復乃是習武之人,以往哪怕是數九寒冬,他也只需穿一身薄襖便已足夠暖和。而現在,慕容復身上穿著的是阿碧今年新制的厚衣裳,可他竟仍覺得冷!

  系上斗篷,慕容復扭頭向阿碧交代道:“阿碧,乖乖留在這裡。等公子爺派人來找你,你再出來。”

  阿碧望著慕容復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忽然熱淚盈眶。她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可她知道,今日之後,公子爺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開心了。曾有那麼一瞬間,阿碧幾乎想拉著她的公子爺即刻逃跑,逃地越遠越好!可她最終仍是從這個荒謬的幻想中清醒了過來,屈膝嚮慕容復福了福,一字字地道:“公子爺,一切小心!阿碧永遠等著公子爺!”

  慕容博的書房內,此時慕容博正瞪著跪倒在他面前的鄧百川大發脾氣。“鄧百川,既然種諤對你信任有加,你要殺他應該不難!我要你殺了種諤將那鄜延軍的兵馬控制在手,你為何總是推諉?莫不是貪圖富貴,早忘了大燕國的興復大業?”

  “屬下不敢!”鄧百川低著頭望著地面,只固執回道。“屬下一心為興復大燕奔波,但豎旗謀反、茲事體大,還應問過公子爺的意思!”

  “復官現在這病怏怏的樣子,還能管事麼?老夫連他還能活幾日,都沒有把握!”慕容博恨聲道。“官場上,向來是人走茶涼。他若一死,這些年的經營頃刻煙消雲散!怎能再等?”

  “主公,公子爺畢竟年輕,小小病痛他定能挺過來!”跪在鄧百川身邊的鄧大嫂聞言也不禁開口加入勸說的行列。那日慕容博見過大夫,便將慕容復視為棄子又明火執仗地搶兒子經營多年的勢力。這般冷酷絕情,難免令鄧大嫂齒冷。

  公冶乾卻在此時正色道:“大嫂,我們誰都不想公子爺有事。但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經不得不另做打算了!公子爺要積功上進、黃袍加身,也要看他的身子骨熬不熬得住啊!他現在這情況,我們若再聽他安排,只怕日後他就成了大宋的忠武侯了!壯志未酬身先死,豈非笑話?”

  公冶乾此言一出,鄧氏夫婦立時語塞。

  夫妻倆正不知所措,慕容博忽然長嘆著道:“復官是我親生骨肉,我怎會不心疼他?可正是因為心疼他,才不想他繼續扛這重擔……”

  “主公這話,我包老三不服!”哪知慕容博話未說完,包不同已忍也忍不住的出口搶白。“主公詐死三十年,興復大業撒手不理,萬千重擔皆在公子爺肩頭。今日我慕容氏有這聲勢皆是公子爺嘔心瀝血一手奠定,主公二話不說就要將公子爺撇在一旁,包老三不服!不服就是不服!”

  鄧百川見慕容博面露殺氣,忙扭頭向包不同吼道:“老三,怎麼說話的?還不跪下!”

  怎料包不同竟梗著脖子道:“包老三說話向來難聽!主公若是聽不順耳,就請主公多多包涵!”

  包不同如此強項,慕容博怒極反笑,當下一掌打在一旁的桌案上。他內力深厚,這一掌下去,那桌面紋絲不動,可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一應擺設竟俱被震成了齏粉!“包不同,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

  這一回,不等包不同答話,風波惡便上前一步,朗聲道:“風波惡與包三哥一般想法,主公要殺包三哥,便將風老四也一塊殺了罷!”

  慕容博方才一怔,鄧大嫂竟也起身道:“主公,您這般待公子爺,就不怕他心寒麼?”

  “大嫂,你們這般執拗,無異於要活活累死公子爺!難道就不怕他心寒麼?”公冶乾見慕容博答不上話來,急忙幫腔。“興復大燕絕非一日之功,公子爺多年辛苦方有今日之成就。如今他力有不逮,你們不但不能為他分憂,反而各個推諉躲懶。口口聲聲說自己忠心,我看是貪生怕死!”

  公冶乾向來巧舌如簧,這番話說來鄧百川等人竟各個張口結舌。

  慕容博亦道:“復官經營多年,如今有錢有糧有人,老夫決意豎旗起兵,早已是深思熟慮!待大燕立國,老夫便立復官為太子。百年之後他便是新皇帝,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

  鄧百川等人見慕容博信誓旦旦要立慕容復為太子,心頭卻是鬆動許多。

  哪知不等他們出言答話,門外竟忽然傳來幾聲槍響,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幽幽響起。

  “並非他們不放心,而是孩兒不甘心!”慕容復話音一落,正門處便發出一聲轟然巨響,整個大門連同兩側圍牆竟俱被數匹高頭大馬拆翻在地。煙硝散盡,眾人只見有三排黑衣死士一個個端著長槍神色森冷地指向了他們。不一會,那長槍隊自兩側一分,披了一身墨黑斗篷面色慘白的慕容復便從中走了出來,意態閒適地在他們的對面坐定。

  慕容博深知這些長槍的厲害,此時見圍住自己的長槍隊少說也有百人登時勃然變色,只厲聲道:“復官,你這是做什麼?”他一邊發話,一邊又警惕地向兩旁看了看。慕容復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有人有槍有馬,可先前竟無一人來通報,著實古怪。

  慕容復竟好似知道他在疑惑什麼,輕聲道:“爹爹不用看了。燕子塢的僕役們背主求榮,孩兒已清理門戶。”他神氣幽微而森冷,昏黃的冷月映地他的面孔白得好似透明,瞧著竟不似個活人而更像是自幽冥而來的還魂厲鬼。

  大夥聞言,即刻倒抽了一口冷氣。燕子塢的僕役雖不多,可總有二、三十人。慕容復雖長年不在燕子塢與這些僕役少有接觸,可卻向來出手豪闊待人客氣。想不到,他竟能說殺就殺,絕無半分憐憫。

  “爹爹不知孩兒的脾氣,今日孩兒便實話實說。讓我做劉邦,也就罷了;可要我做李建成,卻是萬萬不能!”不待眾人自震驚中緩過神來,慕容復已然再度發話。漢高祖劉邦登基時其父劉太公未死,被劉邦封為太上皇;而唐高祖李淵的太子李建成是什麼下場,大夥更是心知肚明。

  慕容博一聽慕容復這話頓知他先前的謀劃已盡數為慕容復所知,他即刻滿臉堆笑道:“復官,你大病未愈,爹爹也是擔心你……”

  怎料他話未說完,慕容復已微微搖頭,幽幽道:“爹爹,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無論是作為我的親生父親,還是慕容氏的子孫!”慕容博面色一僵,耳邊只聽得這兒子語調低柔地道。“所謂天無二日,我若是你,要奪權,第一步就得先殺了我!幾位兄長沒了我這個公子爺,自然只能效忠爹爹這位主公,哪需什麼廢話呢?爹爹雖年過六旬,可看著身體還康健。女人,想必公冶乾早已準備好;兒子,總還能再生麼!”

  慕容復此言一出,慕容博與公冶乾同時變色。只見慕容博面頰肌肉不自覺地抽動了兩下,忽然大喝一聲,猶如一隻禿鷹般嚮慕容復猛撲而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慕容博幾十年的功力全在這一擊之中,更加非同凡響。鄧百川等不及反應,不由同時“啊”地一聲大叫起來。哪知不等他們的叫聲停止,耳邊只聽“砰砰”數聲槍響,慕容博兩條小腿同時中槍,即刻摔倒在地。大夥見情況瞬息而變,不由又“啊”地一聲,只是這兩聲“啊”的意義卻是截然不同了。

  慕容復眉梢都不曾動地一動,只垂著眼望著跌坐在他腳下的慕容博,似笑非笑地道:“孩兒帶了這麼多長槍手來,爹爹難道還以為孩兒是鬧著玩的麼?”只見他唇色蒼白,眉間更略顯幾分睏倦之色。“孩兒無能,至今仍未能研發出能造成貫穿傷的子彈來,這貫通傷又著實棘手……正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孩兒實不忍令爹爹及諸位兄長受苦……誰若再輕舉妄動,孩兒只能殺了他,免他苦楚!”

  “……逆子!逆子!”慕容博摁著自己雙腿的傷處,忍不住喃喃痛罵。這傷口的確古怪,縱然慕容博點穴止血,卻仍是一無所用。而躲在一旁的公冶乾卻終是被慕容復的積威給嚇破了膽,雙膝一滑即刻跪倒在地,渾身簌簌地抖個不停。

  恰在此時,包不同目光一轉,忽然放聲打了個哈哈。“公子爺,主公受傷要快請大夫啊!”他正要舉步上前去扶慕容博,慕容復身後的十數支長槍卻忽然轉向,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他。包不同的面色即刻一僵,艱難地望住神色幽冷的慕容復,哀聲嘆道:“公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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