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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這一刀下去,阿朱從此就要從一個千嬌百媚的俏丫頭變成一個醜八怪。阿朱卻忽覺手腕一麻,那匕首便“嗆啷”一聲掉落於地。阿朱的耳邊只聽得慕容復以無比冷酷的聲音緩緩言道:“你這是做什麼?你既然早知我與蕭峰已然決裂,早知這個時候去追隨蕭峰是對我不忠不義,為何不肯悔改?毀了自己的臉,又有何意?”

  阿朱自幼被慕容復嬌養長大,幾時聽過慕容復對她說這麼重的話?只見她膝行上前拽著慕容復的袍角哀聲痛哭:“公子爺,你永遠也不會原諒阿朱了嗎?公子爺,我是阿朱啊!公子爺……”

  慕容復無動於衷地站了許久,久到阿朱以為他再不會回應,他方疲憊萬分地言道:“為什麼?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為什麼偏偏是蕭峰?”慕容復一直以為他會微笑著看著蕭峰與阿朱走入婚姻,三年抱倆、十年生個足球隊,並真心實意地為此而感到心滿意足。可直到事到臨頭,他才發現他一點都不想見到蕭峰與任何人發展比跟他更加親密的關係!

  “公子爺,阿朱也不想的……阿朱也不想這樣!阿朱只要一想到蕭大哥如今的處境,心裡就說不出的憐惜、說不出的著急……我想讓他知道,縱使人人視他為仇寇,可也有一個人敬重他、欽佩他、感激他,願意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陪在他身邊,和他一同抵受患難屈辱、艱險困苦……”

  阿朱此言一出,後面的話慕容復是再也聽不到了。他的心頭瞬間一空,唯有一個心思如浪潮般翻滾著:憐惜、著急,陪在他身邊面對一切……難道我不也是這麼想的麼?慕容復,你在發什麼瘋?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分明身處暖意如春的書房,可他的心卻好似落入了數九寒冬的冰窟之中,背上沁得冷汗一片,頭腦一陣陣地暈眩,教他分不清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真實。

  “……公子爺,阿朱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你殺了阿朱罷!”說到這,阿朱不禁放聲大哭。

  是啊!我還可以殺了你!我可以,殺了你!我既然可以殺慕容博,為什麼就不能殺阿朱?只要殺了你,一切都解決了!想到還有這個辦法,慕容復原本窒悶的心口便好似開了一條fèng。只見他逐漸緩和了神色,柔聲道:“阿朱,公子爺怎會想要殺你?你坦白告訴公子爺,你要如何追隨蕭峰?以什麼身份追隨?蕭峰,他又知道這件事嗎?”

  阿朱雖有勇氣嚮慕容復坦誠自己對蕭峰的情意,可她畢竟仍是個十七八的小姑娘。聽到慕容復這麼問,她不禁雙頰通紅,死死地垂著頭盯著自己眼前的地面。也正是因為如此,阿朱未曾見到慕容復的那張臉,那張滿是妒忌和怨毒的臉,是那般地陰鷙深沉、猙獰可怖,仿佛下一刻便能暴起殺人,教人不寒而慄。

  許久,阿朱才囁嚅著回道:“蕭大哥……蕭大哥他……阿朱知道蕭大哥是契丹人,不久就要回契丹去。阿朱情願跟著他,他馳馬打獵,我便放牛放羊。”她聲如蚊吶,可這話語之中的無限情意縱然是個聾子都能聽得清楚明白。

  阿朱的這兩句話便好似兜頭一盆冷水,瞬間便令慕容復清醒了過來。塞上牛羊空許約……既然早已有約,必然是兩廂情願。這一回,沒了馬夫人,大哥又已查清了自己的身世真相,明了真正的仇人,只要沒有他從中作梗,這約定必然再不會成空!

  “原來你們早就約好的……好!好得很哪!”慕容復神色莫測地緩緩言道。這一瞬間,慕容復忽然痛恨起自己絕佳的記性與時刻都在工作的理智來。阿朱的話讓他清楚地意識到:在蕭峰心中,他與阿朱的定位本就是不同的。“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一個阿朱。”所以,我殺了阿朱又有什麼用呢?

  阿朱低著頭沒有答話。事實上,這一回蕭峰未曾為救治阿朱闖聚賢莊、阿朱亦未曾陪伴蕭峰追查帶頭大哥,蕭峰待阿朱仍是如自家妹子一般。然而阿朱自多年前為蕭峰所救,一顆芳心便已寄托在蕭峰身上。如今知道蕭峰要回契丹,她心裡早已打定主意:千山萬水,也要隨著蕭峰去;為妻為妾、為奴為婢,她都甘之如飴!

  慕容復已無暇再顧及阿朱,他想起了很多往事。西軍的戰場上,他與蕭峰雙人雙騎策馬狂奔,在空曠的糙原上舉杯邀月暢論古今;西平的農田裡,他與蕭峰一同捲起衣袖褲管,像農夫一樣為百姓挖溝引渠搭設虹吸;京城的書房裡,他與蕭峰共商戰局,因勢利導十面埋伏,每當推演得手,兩人相視一笑分外暢快;還有那太行山下,他與蕭峰八拜為交結為異姓兄弟,從此誓同生死……那些浮光掠影點點滴滴紛至沓來,縱然相隔數年卻依舊清晰。他陪蕭峰修訂了降龍十八掌,他與蕭峰多年來吵吵鬧鬧;走脫了蕭遠山他急地發瘋,殫精竭慮為蕭峰謀劃扭轉原著劇情;蕭峰與段譽虛竹結拜,他至今耿耿於懷;蕭峰要自斷一臂,他想也沒想就抓住了那把劍;甚至在蕭峰得知害死他母親的真兇是慕容博之後,他仍想著如何殺了慕容博平息蕭峰的怒火……原來他對蕭峰的感情早已變質,而他自己卻始終糊塗而不自知,竟仍一心一意撮合蕭峰與阿朱!

  慕容復知道他已不該再問,這種感情絕然不是蕭峰可以接受的。他應該瀟灑退場、誠摯祝福,可他卻仍忍不住低聲問道:“阿朱,你真的想清楚了麼?不後悔麼?牧馬放羊,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那會……會很辛苦。塞外的風沙很大,各種條件也不好……你還這么小,你真的明白什麼是……喜歡、愛?”

  阿朱緩慢而執拗地點點頭,一字一頓地道:“只要能跟著蕭大哥,便是殺人放火,打家劫舍,我也永不後悔。只要能跟著他,縱然吃盡千般苦楚,萬種熬煎,也是歡歡喜喜。”這兩句話說來更是情深似海、赤誠真摯,便是個石人亦會動容。

  慕容復那條支撐身體的右臂一陣發顫,心口更是窒悶絞痛不已。他只覺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不禁吃力地捂著心口,默默地忍下了那一波又一波綿延不絕的抽痛。“起來罷……”他語調艱澀地道,“蕭峰,豪邁磊落,的確是個可托終生之人。既然你們早有默契,公子爺豈能不成全?”短短兩句話,便好似用盡了他僅有的全部氣力,連背心也已盡數汗濕。那濕透的絲製裡衣貼在他的背脊上,卻又讓他一陣陣地發冷。

  “謝公子爺!”阿朱喜動顏色,忙給慕容復磕了個頭。

  慕容復艱難地移了兩步,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跌入一旁的座椅內。“正月十五,雁門關外……蕭峰一定會在,阿朱,你去尋他罷。從此……”從此什麼?慕容復卻說不出來。他心亂如麻,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什麼恭喜的話來,心裡唯一僅有的一個念頭竟是:既然阿朱去了,那麼我就不必再去了。

  卻是阿朱見慕容復神氣衰微、冷汗涔涔,不由擔憂地望住他,輕聲喊了一句:“公子爺?”

  慕容復好似被這一聲給驚醒了,這便扶著桌角站了起來。他沒有看阿朱卻儘量挺直身軀,冷聲道:“你既然要走,就把阿紫一併帶走!嫁妝,我早就替你準備好了。你明日便出發去尋蕭峰,過幾日待我準備好車船,自會將你的嫁妝送去大遼。慕容家要嫁女,無論如何,都要風風光光!就這樣,退下罷!退下!”

  阿朱雖不知慕容復究竟出了何事,可與慕容復相處多年卻熟知他的脾性。眼見他再不耐煩多說一個字,阿朱忙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阿朱走後,慕容復忽然爆發,隨手拔出長劍向著面前的桌案一劍劈了下去。直至書房內再也找不到一件完好的物事,他方才扶著劍精疲力竭地癱坐於地。

  此時此刻,窗外冷月高懸、雪地映白,世間依舊空無一物,唯有那寒冬的冷風還是那樣的冰冷刺骨,從一千年後吹拂至一千年前,亘古不變。慕容復的右手虎口早就因為用力過猛而掙裂,淋漓的鮮血正順著劍刃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可他卻恍若未覺。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冷誚地一笑,輕聲道:“憤怒、委屈、妒忌、傷心,原來這就是愛情,我終於明白了。這世上,還有比這更重的懲罰麼?”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假設你在親戚的葬禮上遇到了畢生摯愛,你想再見他一面,會怎麼做?

  蕭峰:上去和她搭訕。

  慕容:回去殺了爹,再辦一次葬禮!

  導演:慕容博【蠟燭】【蠟燭】【蠟燭】

  第118章 毒發

  第二天一早,阿朱臨行前來給慕容復磕頭,謝他十數年的撫育之恩。阿朱心知今日一別,或許此生再無相見之時。她望著慕容復冷湛的面容,眼淚忍也忍不住地滾落了下來。“公子爺再沒有什麼話要與阿朱說了麼?公子爺可還記得,那時我們在京城,公子爺與蕭大哥喝酒比武暢談國事……”

  慕容復一夜未眠,兩側太陽穴尤兀自跳痛。此時聽阿朱提及往事,他更是心浮氣躁,不由擺手道:“阿朱,不必再說了……”他張了張口,試圖解釋些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卻又發覺千言萬語如鯁在喉竟不知該如何說,最終只付之沉沉一嘆。

  阿朱頓時淚如雨下,曾經她身邊所有人都對她與蕭峰之事樂見其成充滿祝福。然而一夜之間,她便不得不在蕭峰與養大她的公子爺之間選擇一個,再無轉圜。“公子爺,你與蕭大哥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難道你也再沒有什麼話要對蕭大哥說了麼?”

  我能說什麼?慕容復心裡只是陣陣茫然。數息之後,他方緩緩道:“阿朱,若是……蕭峰日後問起慕容家的事……”說到此處,慕容復便忍不住自失一笑。他與蕭峰相處十年,深知他的脾性。此人自傲非常,既知自己錯交仇敵小人,而這個小人竟連約戰之日也不敢現身,怕是此生此世都再不會瞧得起他,更不屑再提起他。“……若是他湊巧問起,你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罷。不要因為這種小事,使你們夫妻之間埋下嫌隙。”

  眼見慕容復此時尤在為她打算,阿朱登時撲在慕容復的膝頭放聲嚎啕。“公子爺,為什麼?……這都是為什麼?”

  慕容復實在太累了,竟連安慰阿朱的氣力都提不起來。“走罷……好好活著……就可以了。”

  “……是!阿朱,拜別公子爺。日後阿朱不能再服侍公子爺,只願公子爺身體安康長命千歲。”阿朱含淚拜了三拜,又與阿碧抱頭痛哭一番,終於攜阿紫灑淚而去。

  慕容復直至阿朱走後的第三日方準備好船隻,將一早便給阿朱準備好的嫁妝發運出去。當年慕容復曾言為阿朱阿碧準備了十里紅妝絕非自誇,公冶乾眼見那一船又一船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家什擺設,乃至田契店契、佛像藏書等幾要將那船舷也壓入水中,眉間便是一陣抽搐,忍不住走到慕容博的身邊低聲道:“主公,公子爺這齣手未免也太豪闊了,便是皇家嫁公主也不過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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