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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虛竹卻實在迂腐,無法體會少林派的苦心,只低聲念了聲佛,雙手合十固執言道:“弟子不敢違抗寺規,可是……可是……這道理不對……”

  虛竹話音一落,廣場上忽而傳來一聲長笑,有一個低沉嘶啞的男聲在這廣場上響起。

  “少林派在中原武林得享大名,憑的從來不是道理,而是武功!小和尚,你什麼時候明白了這個,什麼時候才能當上住持!”

  場上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蒙面灰衣老僧猶如一隻大鵬般從天而降,踩著不少武林豪傑的人頭肩膀,落在了廣場的中央,來人正是蕭遠山。

  蕭峰一見蕭遠山便大驚失色,正欲發話,卻見蕭遠山扭頭望向慧輪,冷嘲道:“你這和尚好不曉事!你是天生的庸人,你這徒兒卻是註定要當英雄的,你攔著他作甚?”說著,便是一掌向慧輪劈去。

  虛竹深知這輕描淡寫的一掌的厲害,急忙將師父推開。只聽“嗤”地一聲,虛竹背後的僧衣即刻被那一掌劈出一條大fèng,露出了他背後的九個香疤。

  眾人正驚駭於這獨臂老僧的武功,忽而聽得一個女子尖銳的聲音叫道:“慢著!你背上是什麼?”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江湖號稱“四大惡人”中排行第二的葉二娘瘋了也似地向虛竹撲過去,顫聲大叫。“我兒……我的兒啊!”

  一場武林大會最終卻弄成了認親大會,眼見德高望重的玄慈方丈在群雄面前自承當年錯殺蕭遠山全家,又犯下yín戒與葉二娘私通產子,中原豪傑皆覺面上無光。

  卻是玄慈方丈到了這山窮水盡的地步終於顯出了他苦修佛法的根基來,於生死榮辱再不縈於懷。眾人只見他面色如常心懷坦蕩地高聲言道:“玄慈犯下yín戒,身為方丈,罪刑加倍。執法僧重重責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譽攸關,不得循私舞弊。”說著跪伏在地,遙遙對著少林寺大雄寶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少林寺方丈當眾受刑,那當真是駭人聽聞。群雄正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恰在此時,少林寺山門外忽然鑼鼓齊響,有一個高昂的聲音放聲喊道:“給事中、東京周邊五路觀察使慕容大人到,少林眾僧快快相迎!”

  眾人只見數千名甲冑在身的大宋將士組成一個方陣,步伐整齊地向寺內推進。一俟入寺,他們便迅速分成十組,將場上群雄切分開來分別看守。群雄見這些人人端著一柄黑洞洞長槍的宋軍將士各個面色冷凝殺氣騰騰,一時竟不敢說話,只好奇地向山門外望去。

  不一會,山門外便又走進來數名大小官員。為首的一人身穿紫色常服,曲領大袖、頭戴幞頭、腳登革履,來人正是慕容復。宋時,是一個官本位的時代。中原群雄見慕容復不但年紀輕輕身居高位,樣貌氣度更是風神如玉,腰間一束好似不盈一握,已忍不住驚嘆艷羨。可以說,僅憑慕容復這眉眼神采,已教人心頭一震大為嘆服,直覺如慕容復這般方是世人所認可的“官樣子”。然而再看一眼他這一身冷煞的氣質與眼風,大夥心中又不禁暗自打鼓,隱隱預感到此人莫約並不好相與。

  不過數息之間,慕容復便在一眾紅袍、綠袍官員的簇擁下目不斜視地來到廣場正前方。那裡,早有先行入寺的將士擺好了官案官椅,官案的兩側,兩沓案卷高高堆起;官案的正中,擺著筆墨紙硯與慕容復的官印。慕容復沉默落座,擰眉冷淡地掃了場上眾人一眼。

  隨同慕容復一齊趕至的登封縣令徐岳見狀,忙站出來高聲道:“慕容大人當面,爾等還不快快見禮?”

  徐岳此言一出,場上即刻一陣大嘩。這些武林豪傑雖無官職在身算是庶民,可他們縱橫江湖各個有頭有臉,哪裡願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朝廷官員?

  然而不等他們出聲抗議,領兵的鄧百川已是面色一沉,怒斥一聲:“放肆!”他將手一揮,便有十名端著長槍的士兵同時開火。大夥只聽得場上一串驚天巨響,廣場一側的另一座塔爐便被那長槍掃射地千瘡百孔。“爾等竟敢抗命?”鄧百川寒聲道。

  眼見那數千名將士手中的長槍一同指向了自己,中原豪傑終於明白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片刻之後,無論方外僧道還是世俗豪傑、無論武林高手還是江湖菜鳥都不情不願地跪了下來,稀稀拉拉地喊道:“糙民見過大人!”

  就在這滿場皆跪的場面中,卻仍有數人直挺挺地站著。他們是大理段正淳、段譽父子等一行人,吐蕃國師鳩摩智,契丹人蕭遠山與蕭峰。

  慕容復神色冷凝地掃了他們一眼,終於開口說話。“爾等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鳩摩智愛出風頭,第一個跳了出來,傲然道:“貧僧乃吐蕃國主親封大輪明王鳩摩智,不受大宋管轄!”

  “原來如此。”慕容復向鳩摩智拱了拱手,問道。“既是吐蕃國師,可有身份印鑑?大師履我大宋境內,可有國書憑證?”

  “這……”鳩摩智跑來大宋是為了與中原武林比試武功揚名立萬,並非為了國事。既然不是為了國事,自然也就沒有國書。而以他的武功,又有誰敢查他的身份印鑑?“阿彌陀佛,貧僧來地匆忙,未曾……”

  他話未說完,慕容復已是一聲嗤笑,冷誚道:“有趣!有趣!這假冒僧道騙人錢財的人犯本官見了不少,膽敢假冒吐蕃國師的,你還是頭一個!”不等鳩摩智有所反應,他忽而一聲厲喝。“來人,給我將這狂徒拿下!”

  有慕容復一聲令下,立在他身側的諸葛正我即刻發動,向鳩摩智撲了過去。中原群雄見出手的居然慕容復身邊一名穿著朱袍的高品階官員已是一驚,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那名五品大員竟已在數名將士的協助下將鳩摩智捆了起來,壓到慕容復的面前。

  鳩摩智自負武功,不想竟敗在一個無名無姓的大宋官員手裡。他自覺顏面盡失,不由掙扎大吼:“我的確是吐蕃國師,你們這樣待我,不怕得罪我吐蕃麼?”

  慕容復眉梢也不曾動得一動,漫不經心地道:“你的身份,本官自會向吐蕃國主核實。壓下去!”

  “是!”鄧百川即刻應了一聲,堵上鳩摩智的嘴巴將他帶了下去。

  所謂殺雞儆猴,慕容復三言兩句解決了鳩摩智,場上的氣氛即刻又恭敬了許多。

  段正淳一觸到慕容復投向他的目光,當下自報家門。“本王乃大理鎮南王段正淳,這是我的孩兒段譽,這四人是我的侍衛。”說話間,他身後的四名侍衛拿出了段正淳的印鑑遞給了慕容復的隨行官員。

  待確認了段正淳一行人的身份,慕容復即刻起身一揖,朗聲道:“原來是大理鎮南王當面,失禮!失禮!看座!”說著,便有將士在慕容復的左下首為段正淳搬了一把椅子。

  古時以右為尊,以段正淳王爺的身份本不該位居慕容復之下。但段正淳見慕容復官威甚重又頗有手段,一時也不敢與他計較,忙道了聲謝,在那位置上坐下了。

  蕭遠山見慕容復一到就打斷了他向玄慈報仇的事,不由怒火滿懷,態度極端桀驁地言道:“我蕭氏父子皆是契丹人,不必跪你這大宋狗官!”

  中原豪傑雖說被逼跪見慕容復,可終究也是心繫大宋。此時聽聞蕭遠山無所顧忌地罵慕容復為“狗官”,大夥立時大怒,只盼著慕容復下令將他也拿下。

  哪知,慕容復卻毫不在意,只意味深長地道:“你既是契丹人,從未受大宋朝廷的撫育恩澤,的確不必跪我。不過令郎嘛……”他搖搖頭,轉口道。“罷了!正事要緊!少林住持玄慈何在?”

  玄慈方丈原本正赤身露體地等著受刑,但如今被慕容復一打岔,這受刑一事也只能暫緩。他深知來者不善,聽聞慕容復召見,忙上前躬身一禮。“阿彌陀佛!貧僧玄慈,見過大人!”

  慕容復面色冷淡地點點頭,問道:“玄慈和尚,你與那江湖惡賊葉氏有私並生下一子,此事可是屬實?”

  玄慈一觸到慕容復那雙森冷的眼眸心頭便是一顫。遙想數月之前他仍與慕容復平起平坐縱論佛法,如今卻要當著朝廷官員與天下英雄的面屢番承認罪孽,他心中更是氣餒羞愧不已,只俯下身低聲道:“玄慈觸犯佛門戒律,罪不容赦,只求速死!”

  慕容復卻不為所動,只見他目光如炬,冷冷言道:“玄慈方丈,本官再問一遍,你與那江湖惡賊葉氏有私並生下一子,此事可是屬實?”

  玄慈雙手撐在地上,他雖老邁一身修為卻是了得,早已是寒暑不侵。然而此時此刻,群雄卻見玄慈方丈的額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一滴滴砸在地上。許久之後,他重重地磕了個頭,高聲道:“只求速死!”

  “好!好!”慕容復連嘆兩聲,目光愈發冷凝。“玄慈和尚,今年三月間本官曾來少林禮佛,你可還記得那時本官與你說過什麼?”

  玄慈心下一跳,忙仰起頭望住慕容復。

  只見慕容復緩緩言道:“百姓崇佛乃應佛法導人向善,可若是僧伽腐敗、蠹耗天下,那便是僧人招搖撞騙、玷污浮屠。玄慈,本官的話,你可有一字半句放在心上?”只見他指著桌案上的兩沓案卷怒道,“你道這是什麼?這些都是你們少林和尚侵占田土、奪人錢財、逼死人命的罪證!”他將手一揮,即刻便將那兩沓案卷掃向了玄慈。“你自己看看!玄慈、少林寺,你們受百姓供養、受朝廷信重,你們的所作所為可對得起百姓、對得起朝廷?”

  慕容復此言一出,少林僧人盡皆變色。更有不少玄字輩的高僧同時撲上前來,跪在階下連道冤枉。

  “冤枉?一個苦主是冤枉了你們,十個苦主還是冤枉了你們,這裡有千百個苦主!難道人人都冤枉你們不曾?少林寺,你們若當真這般遭人恨,豈敢自稱天下第一名剎?”慕容復隨手翻開一本未曾被掃下的案卷,大聲念道。“元祐初年八月,少林僧人逼迫登封縣商戶陸氏清償欠債。陸氏借貸本金一千貫,利息卻有三千貫!陸氏賣盡田地商鋪亦無能償還,於八月十七全家懸樑!一家老小二十條人命,這是冤枉?”他用力闔上案卷,重重地砸了下來。

  “元祐三年,少林和尚引誘新鄭縣地主王氏之子賭錢。不過一年,王家百畝良田入得少林門下。王氏夫妻重病而亡,王氏子酒醉落水。這也是冤枉?”他又砸下一本案卷。

  慕容復連讀七八本案卷,皆是少林侵占錢財逼死人命的大案要案。少林玄字輩高僧各個被他砸地灰頭土臉,卻是誰也不敢發話。至於那些武林豪傑,驟聞少林惡行已是驚詫不已。眼見那一本本被慕容復丟下的案卷上印滿了一個個血紅的指印,好似眾多苦主的斑斑血淚,大夥更是噤若寒蟬不敢言聲。一時間,場上一片死寂,猶如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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