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然而司馬光一介文人,又如何掙得過久在軍中種諤?只見種諤一條鐵臂緊緊鉗住司馬光的手腕,又道:“某竟不知原來我大宋的國土子民也是可以給眾相公們稱斤論兩議上一議的?”

  司馬光注重儀表,眼見一時掙不開種諤也就不再掙扎,垂下胳膊忍著氣道:“靈、夏之役,本由我起,新開數砦,皆是彼田……”

  怎知他話未說完,種諤忽而放聲大笑。待笑過一陣,他怒目圓睜,厲聲喝問:“ ‘靈、夏之役,本由我起’?司馬君實,這話你敢不敢對著我西邊歷代戰沒的英靈再說一遍?”只見他雙目赤紅猶如鬼魅,自牙fèng中一字一頓地擠出字來。“再敢滿口胡言,信不信我大嘴巴抽你?”

  “種子正,你放肆!”堂堂一國執宰,竟被一介武夫威脅。司馬光又氣又恨,不由渾身發抖。

  眼見兩個年紀加起來都要超過一百二十歲的老人家準備上演全武行,种師道趕忙排眾上前,扶著種諤的胳膊連聲道:“叔叔息怒,叔叔息怒!”趁人不注意,他輕輕地掐了把種諤的掌心,意有所指地又勸。“司馬相公不知軍事,不知五砦之地的要緊之處,輕言割讓也是尋常。幸好相公自知不足,上任之初便曾言廣開言路。這等軍國大事,理應召開大朝會,文臣武將各抒己見,為司馬相公拾遺補缺才是!”

  种師道話雖客氣,其中深意卻是字字犀利,御史中丞劉摯聽得刺耳,當下出言怒斥:“种師道,你區區六品推官,如何敢非議相公?可知上下尊卑之禮?”

  哪知种師道聞言,只一臉無辜地道:“某自束髮讀書便受家父教誨,要以司馬相公為范,誠實守信不妄語。司馬相公本是文臣,不知軍事也是尋常,這如何是非議?莫非……”种師道又將目光轉向司馬光,滿懷欣然地問。“司馬相公竟不知何時習了軍事?”

  种師道有此一問,司馬光立時胃裡發苦,他既不願違心說謊又不想失了氣勢,一時很是為難,只暗自腹誹劉摯多話多事。

  最終,卻是種諤為他解圍。種諤受种師道提醒,終是醒過神來,朗聲道:“不錯!此乃軍國大事干係國家社稷,非區區一城一地之得失,是該開大朝會群策群力作一決斷,以免有人把持朝政賣國求榮!司馬相公,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種諤叔侄倆這番話說得夾槍帶棒,一時之間竟教司馬光不知如何應對。只見他的面上一陣青白交錯,隔了一會方道:“西夏所求事關重大,某原就打算稟明官家召開大朝會,是種將軍過分心急了。”這句說完,司馬光又隱隱覺出不對來。大朝會之事原本就在可與不可之間,只是如今被種諤叔侄提及在先,他再多言也不免教人覺得聲勢不足了。

  而這殿上眾人顯然也感受到了這不足,文臣們大都有些氣餒,武將反而各個眉飛色舞。只見種諤大大方方地向司馬光抱拳一禮,回道:“某向來心急,還請相公海涵。大朝會一事,就請相公多多擔待了,這滿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都仰賴相公為他們主持公道呢!”說罷,他把袖一揚,攜一眾武將揚長而去。

  一眾武將方走出殿門,種諤立時沉下臉來,對跟在自己身邊的种師道輕聲道:“想不到,果然被慕容復那小子料准了!司馬君實這個膿包孬種,竟要賣國!你今晚就去見他,他既然料到了,就給老夫想辦法解決!悄悄地去,勿打糙驚蛇!”

  “知道了,叔叔。”种師道急忙應聲。昨夜慕容復送來消息,种師道尤不敢置信。不是不敢相信西夏會提出這般無禮的要求,而是不敢相信司馬光身為一國宰執竟能如此糊塗。好在他與叔叔雖說半信半疑,但仍是在慕容復的指點下背熟了幾句關鍵性的台詞。“家國大事”與“軍國大事”,本是一字之差。然而正是這一字之差,卻決定了武將集團能不能對將士們浴血奮戰打下的疆土主張去留。种師道雖不知為何慕容復一再強調一定要逼迫司馬光召開大朝會,但他相信,慕容復既然這麼說了,那麼下面的事究竟該怎麼做,他必然早有計劃。

  种師道正胡思亂想,耳邊又聽得種諤唏噓道:“慕容那小子到底是官職太低,縱使是大朝會,也輪不上他說幾句啊!正八品……嘶!”種諤深吸了一口冷氣,滿是不屑地微微搖頭。

  種諤此言一出,种師道亦是無語凝咽,半晌才道:“若非拒了淑壽公主……”話說半截,他又神情警惕地四下一望,縮著腦袋不吭聲了,只在心底暗暗感嘆:如駙馬爺這般優伶一樣的玩意,又何必非得找當朝探花?先帝行事,終究是有欠妥當啊!

  然而種氏叔侄並不知道,慕容復之所以要他們言語擠兌司馬光逼其召開大朝會,本意卻並非為了能讓自己在大朝會舌戰宰相。宋朝是個階級分明的社會,要在朝堂之上以正八品的芝麻官大戰正一品的首相,只怕還不等他向首相發起進攻,就已被首相手下那群從正六品到從一品的打手碾成芝麻醬。而一直以來,相比當孤膽英雄,慕容復更為擅長的從來都是“造勢”二字。策劃輿論攻勢、統籌同盟力量、占據道義制高點,待大勢已成便是驚濤拍岸。到了那個時候,任誰妄圖阻擋,都將粉身碎骨!

  率先提出召開大朝會,逼迫司馬光答應。除了拖延時日方便造勢,更是提防司馬光先出此招以示大公無私。如今慕容復暫時占得先機,這第二招已安排在今日正旦朝會之後等著司馬光好生領受!

  酉時剛過,正是酒樓一日之中生意最興隆的開端。趁此時機,喬峰帶著蔣長運悄悄地上了如今在汴京城中最紅火的酒樓——錦林樓。時隔兩年,淮揚菜在汴京的熱度總算漸褪,錦林樓中雖說仍客似雲來,但至少已不需要客人提前預定席位。

  蔣長運跟喬峰上樓時聽了兩耳朵酒樓客人提及西夏國書請歸還五砦之地的事,忍不住罵道:“這還有什麼好談的?讓西夏人趕緊滾!”隨手接過小二送上的菜單翻了翻,即刻勃然變色。只見他隨手合上菜單,靠近喬峰的身側壓低聲道:“喬幫主,這裡的價錢可不便宜呀!”

  “無妨。”喬峰滿不在乎地一笑,隨手掏出一張二寸見方的小金牌扣在桌上,吩咐道。“打一壇‘燒刀子’,切半斤醬牛肉過來。”

  店小二一見那金牌,頓時將腰彎地更低了。“原來是鄙樓的高級貴客。小人眼拙,失禮之處還請海涵。不知客官除了‘燒刀子’與醬牛肉可還有別的需要?”

  “高級貴客?”蔣長運自喬峰的指間抽出那張小金牌隨手拋了兩下,問道。“不知你們這錦林樓所謂的高級貴客有什麼講究?”

  店小二自負地一笑,慷慨道:“既是鄙樓的高級貴客,一應消費都由鄙樓老闆會鈔。”

  蔣長運聞言立時雙眼一亮,即刻道:“既是吃大戶,那還點什麼醬牛肉?喬大哥,你可真不懂享受!”他急忙翻開菜單,一氣說道。“給我來兩壺‘東坡酒’,蟹粉獅子頭、文思豆腐、水晶餚肉、三套鴨、扒燒整豬頭,還有……”

  “夠了!”喬峰瞪了蔣長運一眼,劈手奪過菜單遞還給小二。他相信,自己若還不阻止,蔣長運必定會將整本菜單如數報上一遍。

  店小二接過菜單,滿頭大汗地出去了,連給喬峰與蔣長運二人倒茶都給忘了。

  好在蔣長運十分勤快,給喬峰滿上一杯碧螺春之後便笑道:“喬幫主,這慕容公子貴不易友,果然夠義氣!就是不知他哪兒還有沒有多餘的……”

  不等蔣長運把話說完,喬峰即刻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緩緩道:“慕容若是遇上的都是你這樣的貴客,怕是富可敵國都不夠賠的。”

  蔣長運被喬峰一句噎地啞口無言,半晌方訕訕道:“不知喬幫主來此的目的是……”

  “看戲。”喬峰滿意地望了他一眼,低聲道。“看完之後,傳些消息出去。”蔣長運雖說行事不拘小節,可他這份細緻入微的本事卻是丐幫之中的頭一份,也難怪喬峰總對他高看一眼。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喬峰苦等的西夏武士終於上場。這群西夏武士一行共有五人,一入酒樓就趕走了大堂正中央的一桌客人。坐在大廳的其他客人見勢不妙,當下悄悄走了三分之一。

  坐在二樓的蔣長運見了這一行人,即刻扔下了筷子,滿臉疑惑地道:“李延宗?他怎麼會在這?”原來這幾個西夏武士打頭的一人正是他與喬峰都極為熟識的李延宗。可據蔣長運所知,這李延宗數年前就該死在邊關了。

  喬峰一手扯住正欲下樓問個究竟的蔣長運,低聲道:“看戲!”說著,眉頭卻也隱隱皺了起來。他還記得與公冶乾見面時,公冶乾未曾提及李延宗也來了汴京。

  酒樓老闆見這群番邦武士各個執刀佩劍面相兇惡,趕忙親自上前來招呼。幸好這錦林樓的酒食盛名不虛,這些武士一俟好酒好菜如流水般端上桌來便再也顧不得耀武揚威,一個個忙著在飯桌上大呼小叫飛沙走石。吃到興起,他們竟乾脆丟了筷子直接上手撕扯,行動之粗鄙猶如野人。店小二在老闆的吩咐下一連上了三回酒菜,總算令他們心滿意足。老闆以為這總該可以送客了,哪知他們酒足飯飽又抽出刀劍敲打著桌子唱起歌來。那歌聲荒腔走板嘶啞難聽,大廳內剩下的客人不勝其擾,又走了三分之一。

  老闆見客人去了一停又一停,再也按捺不住,吩咐店小二送上兩壇東坡酒,上前賠笑道:“幾位客官,實在對不住!咱們這酒樓里的客人大都好靜,愛聽個評書。幾位好漢歌聲嘹亮,實在是……還請眾位大人行個方便,鄙樓送上兩壇獨家秘方的東坡酒,請諸位將軍多多見諒!”

  老闆一句請求連換了多個稱呼,一個比一個恭敬,已是極為客氣。在座的幾個半醉不醉的西夏武士聞言,不由同時望向了坐在主位的李延宗。只見李延宗提著半壇殘酒踉踉蹌蹌地走到老闆身前,操著不甚熟練的中原官話似醉非醉地問道:“你們酒樓說的是什麼評書啊?”

  “今日說的乃是《說岳全傳》朱仙鎮大捷,岳王爺大破金龍絞尾陣。”老闆回道。

  “哦?這麼說來,是岳飛勝了?”李延宗又問。

  那老闆一見這西夏武士懂點門道,當下神色一松,一臉驕傲地道:“岳王爺英雄了得,正是岳王爺勝了!”《說岳全傳》中大陳有兩個惡鄰居金朝與南朝,現實中大宋同樣有兩個惡鄰居遼國與西夏;《說岳全傳》中嶽王爺最終打跑了惡鄰居收復河山,現實中每個大宋子民都希望能有如岳王爺這般人物平滅邊患!

  “胡說!”哪知李延宗竟忽然拍案而起,大聲道。“依我看,金朝四太子才是英雄了得,岳飛算個什麼東西?勝的該是金兀朮!”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