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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大哥、公冶二哥,你們隨我來。”慕容復忽然道,率先走了出去。

  鄧百川與公冶乾見慕容復面色沉冷,俱不敢多言,這便跟了出去。他們一路尾隨慕容復,一直走到了前日與夏軍交戰的戰場方才停了下來。這戰場之上,猶有不少宋軍士兵在收攬陣亡將士的屍骸將他們入土為安立碑銘記。而戰死的夏軍卻無這等待遇,他們的戰友早已拋棄他們潰逃,他們的屍體只能等負責打掃戰場的宋軍將其付之一炬。若是種諤急著出征,可能連這待遇也無,被拋屍荒野的他們最終只能成為烏鴉的食物。

  夕陽下,慕容復望著這陰冷的戰場長長地嘆了口氣。即便已見過數回,甚至已親自上陣拼殺過一回,慕容復仍舊極難適應眼前這斷肢橫陳腸穿肚爛的殘酷場面。“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他輕嘆一聲,將目光放遠再不願見眼前的場景。“公冶二哥說得對,夏州之戰我不該上陣。”

  公冶乾面有得色,鄧百川卻急叫一聲:“公子爺!”

  慕容復搖搖頭,不等公冶乾“忠言逆耳”便續道:“種諤老於戰陣,他的布局本沒有錯。是我婦人之仁,見不得傷亡。沒有我,種諤一樣能拿下夏州;我若武功不濟,他還得分神救我,反而壞事。”說到此處,他終將目光轉向了公冶乾。“公冶二哥,你我皆不是領軍之才。若要問鼎天下,種家必須延攬,我的計劃絕不會改變!”

  公冶乾一聽慕容復提的是“種家”而非“種諤”,眉心便是一跳,即刻發問:“公子爺指的是种師道?”

  慕容復輕輕一笑,暗自心道:我就是喜歡你這麼知情識趣!可惜啊,始終不是一路人。“公冶二哥,我雖不懂治軍,卻知觀勢識人!我知二哥對我行事頗為異議,如今,我們不妨打個賭。”

  公冶乾聽慕容復說破他的心思也不否認,反而大大咧咧地追問:“不知公子爺要賭什麼?”

  “就賭這次宋軍伐夏必敗無疑!”慕容復斷然道。

  公冶乾猛一挑眉,疑惑地道:“公子爺,這幾路大軍連戰連捷,如何會敗?”

  慕容復卻但笑不語,只沉默地望著他。

  公冶乾恍然回神,只在瞬息之間心念電轉。若是應下賭約,無論輸贏如何都得罪了公子爺;可若是不賭,公子爺與自己的志趣大為不同,只怕早晚也是遭他厭棄的下場。想到這,他眉間一橫,大聲道:“賭了!”

  “好!”慕容復立時喝了聲彩,“二哥若是贏了,今後復官便當二哥是我的臥龍鳳雛,對二哥言聽計從。可若是我贏了……”

  “屬下無端質疑公子爺,是謂不恭,自當一死以謝天下!”公冶乾朗聲道。

  “二弟!”鄧百川見公冶乾把話說得這般絕登時急了,他心知勸不了公冶乾,又嚮慕容復哀求。“公子爺……”

  慕容復盼著公冶乾死卻不能逼他去死,是以笑道:“公冶二哥,你我兄弟,何至於此?復官若是贏了,二哥今後也當對我言聽計從才好!”公冶乾面色一紅,正欲答話,耳邊只聽得慕容復又道:“順便,再送二哥一個添頭。我看那殿直劉歸仁目光閃爍腦有反骨,必要生事!二哥這幾日不妨盯緊了他,看看我說的對也不對。”

  公冶乾在軍中已久,自然也見過劉歸仁,所謂的腦有反骨他卻是半點也瞧不出來,當下應道:“公冶乾領命!”

  “至於鄧大哥……”慕容復又將目光轉向了鄧百川。

  鄧百川雙手亂搖,連聲道:“屬下信公子爺,屬下不賭!”

  慕容復又是一笑,只是這一回的笑意卻是溫和了許多。“我雖不能在軍中拼殺,卻也不能令種諤小瞧我怯懦。這一回,卻是要勞煩鄧大哥暫做我替身,不知鄧大哥可願上陣?”

  鄧百川見多了那些英勇負傷的宋軍將士,心中早就欽佩不已,只是礙於立場不同才不敢相助。此時聽慕容復有這安排,只覺正中下懷大喜過望,頓時一股豪氣從心頭急湧上來,高聲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作者有話要說:導演:公冶先生,你聽過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句話麼?

  公冶乾:什麼意思?

  導演:沒什麼,你保重!

  第25章 兵潰索家平(上)

  根據史書記載,種諤率鄜延軍攻打西夏,部隊到達索家平時由於大雪封路,糧食給養沒有及時跟上。將士們正是又冷又餓人心惶惶,忽然聽到謠言說是夏軍已封了他們的後路,斷了他們的糧道,並且馬上要揮軍攻打他們。左班殿直劉歸仁被嚇破了膽,竟先潰遁,率領部下向南逃去。由於大雪漫天,潰逃的士兵沒有給養,沿途竟倒斃了不少。鄜延軍出征時旌旗招展率部十萬,可最後收攏潰部卻只剩下了三萬餘人。種諤不戰而潰,再無力攻打夏軍,只得駐紮浮圖城,等待朝廷下一步的命令。由此,種諤所率鄜延軍的伐夏之戰實則已以失敗而告終。

  那麼,問題來了。

  夏軍斷了鄜延軍糧道的謠言由何而來?殿直劉歸仁為何深信不疑乃至率先潰逃?問題的答案早已湮滅在厚重的歷史之中,慕容復如今要做的,便是揭開這歷史的真相。

  為此,慕容復去找了种師道,把鄧百川送去前軍實現他征戰沙場的夢想,又把公冶乾安插到後軍方便他暗中監視劉歸仁。

  种師道與慕容復相識已久,並不信叔叔所言慕容復是被戰場殺伐嚇破了膽才不願參戰,因而見到慕容復便詢問起了他的想法。

  慕容復沉默了一會,悶悶不樂地道:“該說的,我在主帳都已經說了。”只是如今鄜延軍連戰連捷,沒人肯信他而已。

  种師道自然也是不信他的,眼見慕容復一臉的憂心忡忡,不由勸了兩句。“慕容賢弟,如今咱們士氣正旺又有你在傷兵營妙手回春,可正是沙場立功遺澤子孫的時候。不瞞你說,打下夏州這報功的奏摺已經在路上了,種經略還在奏摺里為你請功呢。”

  慕容復一見种師道這立功心切的模樣,便知其他的話他也不必再說了,乾脆轉頭去問喬峰。“喬兄也是這麼以為?”

  喬峰思索片刻後方緩緩答道:“這北地一日冷似一日,若是風雪再起,攻伐之戰就極為艱難了。”北方的冬季原就難熬,在糙木枯衰的時節,夏人若想過冬唯有兩條路可走。其一,打穀糙;其二,宰殺牛羊勒緊褲腰帶熬過冬季。如今宋軍兵臨城下,夏人雖說不能打穀糙可至少也是以逸待勞。反觀宋軍,將士們原就比夏人更加不適應這嚴寒的天氣,倘若趕上大風雪,這鐵甲著身的滋味可真是永世難忘了。

  喬峰提起天氣,种師道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鄜延軍自八月發兵征戰至今,雖說只遇上了幾場小雨雪無礙大局,可天氣的變化非人力可改變,萬一……想到這,种師道登時福至心靈,恍然大悟地道:“難怪叔叔急著用兵,原來也有這氣候的緣故!”只要能在天氣惡化之前拿下橫山,此次伐夏的戰略目標便算圓滿完成。到那時,哪怕它大雪封山,宋軍雖不能繼續推進,夏軍也決然殺不上來。熬到明年春暖花開,再打下去壞的是夏人的農時傷的是夏人的國力,於大宋無損。

  “只是我軍推進過快,後勤補給可能跟上?”喬峰望了慕容復一眼,又補上一句。

  种師道一聽這話便知這是慕容復在種諤面前的老生常談,當下搭著慕容復的肩頭,笑道:“經略治軍甚嚴,這後勤補給斷然無虞。”

  种師道此言一出,喬峰亦無話可說。他何嘗不知種諤此次伐夏原是一場豪賭,只是種諤為人剛愎,他既決定了非賭下去不可,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盡己所能助種諤賭贏這一局。

  慕容復卻只是微微嘆息,這賭局的最終結果他早在史書上獲知。既然無能改變種諤的想法,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保全這有用之身為宋軍多撈點本回來。

  十一月七日,種諤盡起八萬士卒攻打靈州,敗夏人於黑水。十二,種諤降橫河平人戶,破石堡城,斬獲甚眾。十四,班師返回夏州。十七,稍事休整的鄜延軍再度出兵,這一回,他們的是目標是鹽州。

  大軍開拔的第三日,全軍路經索家平。這日天色陰沉北風呼嘯,過了晌午,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下雪花來。眼見道路泥濘不堪無法行走,種諤下令全軍駐紮待雪停後再行出發。

  隨軍出征的慕容復在營帳內為輕傷員們換了一個下午的傷藥,過了戌時才騰出手來用膳。只是手裡這碗能隱約看見人臉的稀粥是怎麼回事?雖然忙起來總顧不上吃飯,但也不代表能不吃飯啊!慕容復端著飯碗微微發怔,他還記得昨日仍有稠粥,今日就成了稀粥,莫非這糧糙已經供應不上了?

  慕容復正兀自沉思,營帳簾門忽然被人大力掀開。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去,竟是裹著一身風雪的喬峰闖了進來。見到慕容復端著碗發愣,他二話不說劈手奪下,只在一個呼吸間就給倒進了肚裡。“幾個時辰沒喝上水了!”放下飯碗,喬峰心滿意足地一聲嘆息。說完,又咂咂嘴疑惑地道,“怎麼你這水裡還有飯粒?”

  慕容復望著喬峰,張張口,忽而嘆了口氣,轉口問道:“何事?”

  “大雪已壓塌了好幾個營帳,不少將士都有凍傷。”說到正事,喬峰的神色也跟著肅穆起來。

  慕容復聞言不由嘆了口氣,老實道:“治療凍傷的藥物我這有,只是用藥終究治標不治本。”

  喬峰也知慕容復說的在理,冬衣若是不足,只上藥又有什麼用呢?

  “糧糙還跟得上麼?”不等喬峰答話,慕容復又問了一句。

  “跟得上。”喬峰點點頭,“只是我看這大雪一時半刻也停不了,若是大雪封路糧糙輜重運不上來……”

  原來禁軍的糧糙暫時能供應得上。慕容復暗自心道,只是廂軍已然斷炊,再拖下去只怕……

  慕容復正自出神,只見門帘一揚,一陣風雪直竄而入。“公子爺,那劉歸仁果然有問題……”公冶乾走進來叫道,轉眼見到喬峰也在,他即刻停了口,正色向喬峰躬身一禮。“見過喬副尉。”

  喬峰起身還了一禮,正欲說話,慕容復已然開口道:“公冶二哥,喬兄不是外人,查到什麼就直說罷。”

  公冶乾望了慕容復一眼,又扭頭看看喬峰,終於低頭稱是。“屬下這幾日奉命盯著劉歸仁,發現他與一名邊商過從甚密。屬下原本以為這劉歸仁執掌後軍錢糧,私自做點小買賣也是尋常。只是屬下後來見那劉歸仁每回見那邊商之後皆神色驚惶,這才起了疑心。屬下多方打聽,那劉歸仁竟私藏了幾匹好馬在後軍歸他使用,旁人無他手令皆不可調用,這不是要逃跑麼?而就在方才,那邊商又來了。可這一回,他竟換了咱們大宋的軍服,劉歸仁如此苦心為他隱瞞,定是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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