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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峰原以為如此便能如願以償在軍中效力,待拿下銀州取得戰功,再告之種諤蘭州的情況,慢慢勸說種諤同樣屯兵銀州與李憲彼此呼應不遲。怎知待高永能進入軍帳,種諤竟在他耳邊耳語:“這五人暫且放在你那,你給我好好看著。能不能上陣不打緊,記住絕不能讓他們亂了軍心!”

  喬峰內功深厚,種諤自以為低聲耳語喬峰絕然不知,卻不料他聽了個一字不漏。好在喬峰生性沉穩,見種諤始終對他輕視也不放在心上,若無其事地與高永能寒暄了幾句。

  高永能見過了喬峰一行,目光又轉向慕容復三人。他見慕容復形容俊美文質彬彬如何也不像軍陣中人,不由問道:“這位是……”

  方才種諤對高永能的耳語慕容復同樣聽清楚了,他本無意戰場廝殺,因而只拱手揖道:“學生姑蘇慕容復,受家師蘇子瞻之令趕赴此地一觀戰局。”

  蘇軾的大名,自然是朝野皆知。他少年得志詩詞無雙,不但是在大宋地界,便是在西夏和大遼都有不少仰慕者。被貶黃州後,由於仕途與生活的困頓,使得他的創作熱情和創作水準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提高,幾乎每做一首詞都能得到天下人的傳唱,黃州也因為他成為天下人關注的焦點。時隔一年,慕容復這個自動湊上來的徒弟的大名雖談不上天下皆知,可至少在官場已是無人不曉。聽慕容復自報家門,高永能即刻瞪大眼將他看了個滿眼,半晌才道:“原來你就是那個慕容傻!”

  慕容復嘴角一抽,下意識地反問:“慕容……傻?”

  “這個時候拜蘇學士為師,文官們雖然各個贊你尊師重道,可大夥誰不知道你日後的仕途就沒指望了。你說,你不是傻瓜是什麼?”高永能身為武夫與文人天然不對付,如今慕容復“寄人籬下”,吐槽起來自然更加不必客氣。

  慕容復聞言只是微微點頭,認真而平靜地道:“學生本是仰慕家師學識方才拜師,身為文人原就是尊師重道遠比仕途更為要緊。倘若這樣便是傻瓜,那也無妨。”

  慕容復這般坦然反而博得了種諤的好感,只聽種諤笑道:“好!好!你要當孝順徒弟,老夫卻不敢阻攔。否則,難保百年之後史書上將老夫寫成了惡人。”

  慕容復急忙又是躬身一禮,從種諤如何應付喬峰他便瞧出來了,這位種經略身在高位獨斷專行,心思可遠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粗豪。“兵法戰陣,學生雖說一竅不通,可也明白軍中令行禁止的道理。如今身在經略麾下,自當聽憑經略調遣。”

  慕容復的姿態放得這麼低,種諤總算放心,隨手安排慕容復去後軍任文書,協助調派傷兵的藥物,便將人打發了。

  出得種諤的軍帳,喬峰身邊的蔣長運扭頭看了慕容復一眼。戰事緊急,慕容復分明身懷武功卻要以文人自居,這顯然是貪生怕死了。想到這,一向直脾氣的蔣長運忍不住叫道:“慕容先生,恭喜啊!”

  種諤的這般安排慕容復是正中下懷,聽了蔣長運這不陰不陽的一句恭喜也不動怒,反而微笑著點了點頭。鄧百川與公冶乾更加不願意見到慕容復為大宋皇帝賣命,同樣沒有發火。

  慕容復這般厚顏,喬峰身邊另外三名丐幫弟子也不禁對他怒目而視。這一路行來還與我等稱兄道弟,想不到還沒上陣便已臨陣脫逃,當真膽小如鼠!唯有喬峰少年老成,待慕容復一如既往,只道:“慕容賢弟,待打完這一仗,我們再喝酒!”喬峰早就看出來了,慕容復雖說身懷武藝,可卻是鐵了心走文人一途。所謂人各有志,喬峰既然當慕容復是朋友,自然不會憑自己的意願勉強他做不願意做的事。更何況,喬峰也相信,即便是以文人的身份留在軍中,慕容復也一樣會為這場戰事出力。

  喬峰這般豁達早在慕容復的意料之中,因而他只是笑著拱拱手,向喬峰言道:“喬兄,小弟便在後軍恭候喬兄破敵的好音了!”說罷,兩人相視一笑,暫時分道揚鑣。

  只因鄜延軍方才攻克米脂,而銀州一戰烽火未燃。因而相比每日操練的喬峰,被安排到後軍照顧傷兵的慕容復竟是比喬峰忙碌了許多。宋朝重文抑武,連帶著軍營之中都沒多少文人。慕容復被種諤調派至後軍調配軍需藥物,怎知到了後軍才發現原來管理傷兵的主事竟是一名年過六旬的酸秀才,於算學之道略知一二,至於醫藥方面卻是一竅不通。剩下的幾個助手皆是從廂軍營調來的輔兵,若能識字已是一時俊彥,要他們認識藥材那簡直就是緣木求魚。

  數日前的米脂一戰打地十分慘烈,戰後軍中傷兵無數,慕容復冷眼一掃這猶如被掃蕩過一遍滿地狼藉的藥房,心底浮現的第一個念頭竟是:萬一傷兵吃錯藥丟了性命,可算陣亡?再去傷兵營,雖說不曾見著蚊蠅老鼠滿地跑、死屍傷員共一室,可也絕談不上乾淨衛生。慕容復看著那沾著血的營帳被褥,傷兵們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負責照顧傷兵的輔兵骯髒的臉孔和手指,以及那一堆堆被血漬染黑的裹傷布條,不由嘆著氣微微搖頭。他當下明白到,或許比起勇猛的將士,鄜延軍此時更需要的是管理類人才。

  走出傷兵營,慕容復忍不住自胸臆間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數量嚴重不足的軍醫,消極怠工的護理,髒亂差的醫療環境,身在這樣的傷兵營,若能痊癒,只怕多半是要仰賴自家祖墳埋的方位吧。一直跟在慕容復身邊的鄧百川同樣面色不渝,許久方憋出一句:“都是響噹噹的好漢,怎能如此怠慢?”

  公冶乾亦覺得那傷兵營里死氣沉沉,然而他仍舊十分盡職地提醒慕容復。“公子爺,我等前來觀宋軍戰力,不可因小失大。這等瑣事,虛應故事便好。”

  這一回,不等慕容復答話鄧百川已然叫道:“二弟你這是什麼話?難道要我們見死不救?”

  “如何救?”怎知公冶乾眼都不眨一下,隨口就反駁了回去。“我聽聞那種諤出了名的愛兵如子,這傷兵營里也找了大夫,又不曾短了他們醫藥。這從軍原就是斬頭瀝血之事,能不能活,還不是看他們的造化麼?更何況,這些都是大宋的官兵,是我們日後的敵手。大哥莫非還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鄧百川被堵地張口結舌,半晌方無措地嚮慕容復求教:“公子爺,你看這……”

  慕容復忽悠四大家臣早就是熟練工,當即正色道:“公冶二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既然那種經略愛兵如子,你說這傷病營的情況他是否知曉?”

  公冶乾向來機靈,即刻恍然大悟地道:“公子爺的意思是……那種諤是藉此事試公子爺的深淺?”

  慕容復神色凝重地一點頭。“我看那種諤剛愎自用又不喜文臣,我若露怯,他必然要將我掃地出門。”

  公冶乾卻有些不信,只猶疑著道:“這也未必吧……怎麼說,公子爺也是蘇學士的弟子。種諤與學士同朝為官,這點面子總要給學士的。”

  “老師如今可是個罪官,種諤卻是趙宋皇帝的心腹愛將,如何能相提並論?”慕容復搖頭苦笑,“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啊!”鄧百川與公冶乾俱是心有戚戚,慕容復卻又道。“只不過,卻也未必全無好處。想那種氏一門各個將種,我若能憑此事得種諤青眼,正可順勢交好種家。來日起兵復國,延攬其入我慕容氏麾下也方便些。”

  鄧百川心思簡單,聽了慕容復所言已是連連點頭。公冶乾沉吟了一會,忽而問道:“公子爺,那種家對趙宋皇室忠心耿耿,萬一他們不識好歹,枉費了公子爺的一片苦心……”

  慕容復雙目一眯,眼底一閃而過的一抹沉冷暗色教人看著心驚肉跳。“那便唯有送他們一程。”

  慕容復的理由已是滴水不漏,可公冶乾聽在耳中,不知為何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不由道:“公子爺此話當真?倘若種家當真不識好歹,公子爺能狠下心對他們動手?”

  慕容復沒有回答,只將無辜的眼神轉向了鄧百川。

  鄧百川雖說實誠,身為屬下眼色還是會看的,當即嗔道:“二弟,放肆!你這是在懷疑公子爺?”

  公冶乾受鄧百川一言提醒這才醒過神來,急忙低頭連稱不敢。

  鄧百川又擺出大哥的架勢好生訓斥了公冶乾兩句,又嚮慕容復請教。“公子爺打算怎麼做?鄧百川赴湯蹈火,必要助公子爺成事!”

  慕容復向著鄧百川輕輕一笑,目光溫和道:“鄧大哥是復官手足兄弟,復官怎會令鄧大哥涉險?這傷兵營一事我已有定計,卻要勞煩鄧大哥為復官奔走了。”

  鄧百川對慕容復的才智向來佩服,此時聽慕容復所言已有定計,他非但不意外更覺理所當然,高聲道:“鄧百川聽憑公子爺差遣!”

  慕容復滿意而笑,目光放遠,只在心中暗道:向偉大的南丁格爾女士致敬!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慕容公子,要學南丁格爾首先別忘了制服啊!

  慕容:……

  第20章 男兒賭勝馬蹄下(上)

  目前主持鄜延軍後軍醫藥的主事姓陳,已是耳順之年的他是個尋章摘句的老雕蟲。陳主事一生醉心科舉,可惜三十年前過了縣試之後便再無寸進,為了生計方無奈入了軍營任主事一職。

  慕容復既知這陳主事的喜好,要對付他自然是小菜一碟。當晚,他整理了幾份老師蘇軾的詩稿又在懷中揣上一百貫交子,向陳主事的營帳行去。蘇軾的才華足夠讓天下所有讀書人高山仰止,金錢的魅力更是向來困頓的陳主事無法拒絕的。是以,慕容復只花費不到一個時辰便得到了陳主事的應允,放權給他改善傷兵營的環境。

  解決陳主事避免有人從中作梗的可能,慕容復又秉燭整理了一份傷兵營整頓方案,只在第二日一早便送到了種諤的案頭。種諤見慕容複方到軍營一日便對打理傷兵營成竹在胸也是意外,他低頭翻了翻慕容復送上的文書,發現這慕容復的文章雖不如其師蘇軾那般詞采燦爛,卻已得其雄辯滔滔之精髓。文章的開頭就已開門見山地點明“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接著又在技術層面分析了一個上過戰場受過傷的老兵與一個未曾見血的新兵在戰力方面的區別,要求種諤為愛惜軍力計、為戰事勝敗計,對傷兵營引起重視;最後則列明了改善傷兵營的幾條規矩。其一,注重營房衛生狀況,傷兵營每日灑水清掃,營帳被褥三日一洗,置烈日暴曬後方可使用;其二,安排專人打理藥房,傷兵們所用麻布繃帶每日以沸水燙煮;其三,調派更多的大夫為傷兵診治,並安排輔兵為大夫助手;其四,傷兵以傷勢的輕重分別安置,輔兵每晚巡視傷兵營;其五,申請調用大量堅固木板、石膏、羊腸、青鹽。看到這,種諤不由抬頭問道:“你要石膏、羊腸、青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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