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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代彼此互稱表字那是朋友之間的特權,而古代對“朋友”的定義也遠比現代的要求更高。初次見面,慕容復這般自來熟宗澤自然略有不適,只是他一來有求於人二來也隱隱感覺到慕容復待他的熱情全是出自一片真心,故而並未在意,只道:“慕容公子設計的四輪馬車的轉向系統使得四輪馬車的轉向更加靈活平穩,若能用於戰車,必將是國之利器。望慕容公子為天下生民計,將此技術獻於朝廷!”

  宗澤原是著名的軍事家,能有這般見識慕容復並不意外。然而慕容復的身世這般特殊,只求苟全性命於亂世,自然不願惹這麻煩,他沉吟一陣方才道:“官家仁愛,定不會圖謀我等百姓之財將這技藝收為己用。汝霖兄的意思,是要朝廷和買?未知汝霖兄可還記得端硯故典?”

  慕容復此言一出,薛之言頓時鬆了口氣。當年端硯被朝廷看中選為貢品,然而根據“見者有份”的官場潛規則,各級官員層層加碼,以致端州百姓苦不堪言。直至包拯到任端州,方才為民做主上書皇帝,解放了端州百姓。如今,包青天已然過逝近二十年了。

  宗澤外出遊學多年,深知如今吏治的敗壞,慕容復所言絕非危言聳聽,只是想到這轉向系統對家國的好處,不免又是躊躇。

  “況且,有一點汝霖兄卻是忽視了。”慕容復自然看得出宗澤的猶豫,便又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句。“在下所設計的轉向系統雖說方便卻實不耐負重衝撞,這四輪馬車用於出行尚且可用,若是用於戰陣,只怕……”

  宗澤見慕容復隨手畫出的轉向設計上的幾個關鍵節點都十分纖細,也不由幽幽嘆了口氣。因為地域的緣故,中國所產鐵礦含碳量極高,以如今的技藝打造出的鋼鐵材質偏脆,極易斷裂。“如此說來,若要使這轉向系統堪用戰車,卻是要先行改進這煉鋼的技術。”

  “不錯。”慕容復輕聲道。

  宗澤又是一聲長嘆,緩緩道:“是我太過急躁了!”隔了片刻,他又起身為自己鼓氣。“然而還不到就此放棄的地步!待在下回鄉便召集工匠,設法改進這技藝!”

  慕容複目光複雜地望著宗澤,半晌才道:“汝霖兄這般胸懷,在下自愧不如。”說著,又轉頭吩咐風波惡,“風四哥,去取一萬貫,就當是我給汝霖兄的資助。”

  “啊?”慕容復如此大手筆地砸錢,直把風波惡嚇了一跳,急忙叫道,“公子爺,這……”

  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包不同已然推了風波惡一把,喝道:“公子爺既有吩咐,還不快去!”包不同遠比風波惡機靈,自然知道倘若宗澤真能改進這煉鋼的技藝,就憑這一萬貫,將來這門利於軍事的技藝究竟是姓趙還是姓慕容,尚是兩說。

  同樣被慕容復嚇到的還有薛之言與宗澤,薛之言暗自腹誹慕容復是個敗家子,宗澤卻是感動莫名,只道:“我與慕容公子萍水相逢,公子就不怕我宗澤是個騙子麼?”

  慕容復笑著搖頭,親手將價值一萬貫的交子交付宗澤手中,一字一頓地言道:“在下雖與汝霖兄初次相見,然而所謂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我知汝霖兄的志向是保家衛國天下太平。區區一萬貫,如何在汝霖兄眼中?”

  待宗澤與慕容復分別時,他們已互通家門兄弟相稱,而以宗澤光明磊落的秉性,他們一日是兄弟,一世都是兄弟。宗澤與薛之言走後,王語嫣不滿地撅著嘴道:“表哥,方才那薛老闆看你的眼神就好似看著一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

  慕容復啞然失笑,許久方低聲嘆道:“表哥不是冤大頭,表哥是真小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宗澤:土豪,約麼?

  慕容:約!

  第13章 見證《赤壁懷古》的誕生

  萬萬沒想到,慕容復最終仍是與江湖扯上了關係。雖然慕容復給萍水相逢的宗澤送了一萬貫的行為,讓薛之言對他的印象牢不可破地建立在了“敗家子”這三個字上。可出於一個有理想有道德的商人的驕傲,薛之言仍不願意白占這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的便宜。因而在為慕容復一行人送行時,薛之言不但奉上了豐厚的儀金,更熱心送上了一條讓包不同、風波惡二人喜出望外的消息,原來薛之言有位族叔正是江湖上人稱“閻王敵”的薛慕華薛神醫。此人乃是當世醫中第一聖手,不但醫道如神,武功也頗了得。江湖中人總在刀尖上打滾,若能識得一二位神醫,那顯然是給身家性命多了一重保障。有此之故,不少江湖豪傑願與這位薛神醫折節相交也就不足為怪了,便是少林寺的玄難、玄寂兩位大師也與他交情不淺。如今有薛之言的關係在,慕容復與這位交遊廣闊的薛神醫也算是攀上了交情。

  包不同與風波惡二人得了這消息便攛掇著慕容復改道去甘州,好歹與這位神醫見上一面。然而慕容復兩世為人皆是養尊處優,他又無心復國,自然不願放著山明水秀的江南不去,山長水遠地跑去甘州吃沙子,便道:“如此冒然前去示好,怕是要給人看輕。”

  包不同見慕容復沒有斷然拒絕已是喜動顏色,急忙上前勸道:“公子爺,劉皇叔還有三顧茅廬呢。”

  聽包不同這般所言慕容復驚地簡直說不出話來,半晌方無力地擠出一句:“包三哥以為,那薛神醫便是我慕容氏的臥龍鳳雛?”

  包不同得慕容復一言提醒,立時警醒了過來,知道是自己太過心急了。只見他訕訕地搓了搓雙手,賠笑道:“公子爺,不知這趙子龍自長坂坡救了那劉阿斗之後又如何了?”

  包不同這話題轉地生硬,王語嫣與風波惡卻都湊了過來。原來這一路旅途寂寞,慕容復為了王語嫣不至因為路上辛苦而哭鬧,便憑著記憶給她講述羅貫中的《三國演義》解悶。哪知這本小說的魅力著實震古爍今,不但吸引到了王語嫣,更加令包不同風波惡二人也如痴如醉。

  慕容復見這三人俱是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暗自心道:我不過說個三顧茅廬包不同就能如此活學活用,若是我再說一個劉玄德摔兒子……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斷然道:“今天不說三國,說個新故事,唐時玄奘大師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取得真經的故事。”

  慕容復話音方落,自認已摸熟他性格的包不同與風波惡二人便騎著馬蔫頭耷腦地走開了。若是再多問一句“公子爺,今天為何不講《三國》?”,那慕容復必然要多斷更好幾日。至於唐朝的玄奘大師的故事,已看過《大唐西域記》的包不同與風波惡實在沒有興趣。

  王語嫣見他們走開卻是不屑地撇撇嘴,上次表哥說三國他們一開始也沒有興趣,等他們哭著喊著要聽,表哥都已說到呂奉先射戟轅門了。想到這,王語嫣撲上慕容復的膝頭,連聲道:“表哥,快說!快說嘛!”

  慕容複習慣性地將王語嫣攬在懷裡,輕聲道:“故事的開始,是一首詩。‘詩曰: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已經包裹了牛筋的木質車輪再上路時,車輪滾動時發出的聲響果然輕了很多。新增的轉向系統和避震裝置又將馬車的穩定性調整到了最優,直接導致的結果便是王語嫣能夠輕易在馬車中睡著,使得慕容復每日講故事的時間大大縮短。終於不用每天大量補充水分,慕容復顯然也鬆了口氣。

  慕容復最終仍沒有按包不同的意願前往少林拜山,給包不同的官方解釋是:學藝未精,既然去了也不能憑武功揚名,還不如藏拙。而真實的原因卻是慕容復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慕容博,他這具肉身的親生父親。無論是為了他自己,抑或只是為了慕容夫人。

  慕容復一行人在按計劃去過山東之後,沿著長江一路溯流而上,抵達黃州時已是暮秋近冬的時節。聽當地人介紹黃州城外的赤壁磯風景優美,更是三國時赤壁之戰的發生地,三名“三國迷”便一力鼓動慕容復前往遊覽。慕容復雖說明知此地的赤壁磯絕非歷史上發生赤壁之戰的所在地,只是見大夥俱是悠然神往,也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微有些陰沉,顯然不是出遊的好時機。然而王語嫣等三人卻是興致不減,眼巴巴地守著慕容復用過早膳,便裹挾著他匆匆向目的地奔去。抵達赤壁磯後,四人棄車登船,沿著長江溯流而下。江上的天氣比城內又冷了數分,眾人只見水涌山疊,萬物蕭瑟,唯有那滾滾浪潮浩浩蕩蕩永無止歇。

  慕容復一身白衣負手獨踞舟頭,當真是風神絕世,只聽他低聲嘆道:“滾滾長江東逝水……千古風流,終究煙消雲散……”

  不一會,裹著斗篷的王語嫣也走了出來,拉著慕容復的手道:“表哥,那關二爺單刀赴會可還順利?”

  “關二爺威武剛烈有勇有謀,自然一切順利。”慕容復輕輕一笑,緩緩道。“卻說那關二爺得了魯肅的邀約,只帶了周倉一人前往荊州赴約。他一路沿江而下,但見這天連著水,水連著山,不由想到二十年前隔江鬥智。曹兵八十三萬人馬,屯在赤壁之間,也是這般山水。到今日……”慕容復的眼前不由一陣恍惚,隱約仿見霓裳雲鬢點翠頭面,妙曼的身姿在現代化的房內穿梭,錯亂了時空,模糊了心智。有人唱著:“大江東去浪千疊,引著這數十人駕著這小舟一葉。又不比九重龍鳳闕,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別,我覷這單刀會似賽村社。好一派江景也!”

  王語嫣見慕容復忽而愣神不語,忍不住拽了拽他的手腕,叫道:“表哥?”

  聽到王語嫣清亮的話音,慕容復登時一驚,滿是自嘲地一笑,續道:“到今日,山河猶在,人事皆非。周倉上前道:‘看了這大江,是一派好水啊!’,關二爺答他,‘這不是水。這是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慕容復的故事尚未說完,船邊竟忽而冒出一聲“好!”。

  慕容復與王語嫣二人急忙循聲望去,卻見江上又有一葉小舟自他們的船後趕了上來。不一會,那艄公在兩船之間架上一塊木板,只見一名身穿蓑衣手持竹杖的老者醉醺醺地跨了過來。走到半途,身體忽然一歪,那艄公見狀趕忙扶住他叫道:“學士,小心!”

  那老者笑眯眯地揮揮手,道:“無事!”連蹦帶跳地登上了慕容復的大船。

  眼見那老者竭力保持平衡給自己作了一揖,慕容復連稱不敢,上前扶住那老者道:“老丈,多禮了。”

  江上風寒,然而那老者卻是衣衫單薄。是以慕容復觸到他的手掌便覺一陣冰涼,急忙轉頭向艙內叫道:“包三哥,快取酒來!”

  不一會,包不同便從艙內出來,捧上一壺熱酒遞給那老者。那老者也不見外,揭開壺蓋深深嗅了一下,神色間微微顯出幾分詫異。隨即,他一仰頭,喝下大半壺,“好酒!”又意猶未盡地咂巴咂巴嘴,慢慢道,“有橘皮的味道,還有……葡萄和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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