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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復見她一臉饞貓相,隨手便將碗碟推了過去。“拿去和阿朱分了罷。”

  阿碧急忙將雙手往後一背,小聲道:“婢子不敢,這是夫人特意吩咐給公子的。”

  慕容復見她一邊推辭一邊又眼巴巴地望著那碟糕點,不由啞然失笑,伸手一刮她的面頰。“不敢還一直盯著不放?”

  阿碧與慕容復相處數月,知道他性子溫和,是以並不怕他。聽到慕容復取笑自己,她慌忙轉過臉去辯白:“才沒有……這是夫人給公子的心意,公子……公子最近的確瘦了許多。”

  慕容復一聽“心意”二字神色便是微微一冷,隔了許久方緩緩道:“你說得很是,長輩賜,不敢辭。”

  阿碧年紀尚幼,不懂慕容復的心事,只本能地感覺到她的公子爺似乎並不十分高興。她也不知如何開解,只怔怔地望著慕容復出神。

  兩人正相對無言,門外忽然傳來了阿朱的聲音:“公子,表小姐來了。”

  阿朱的話音未落,只聽“砰”地一聲巨響,書房的大門已被大力撞開,王語嫣好似一隻矯健的羚羊一般沖了進來,口中叫著“表哥”,舉起手臂抱住慕容復熟門熟路地往他身上爬。

  慕容複習慣性地攬住她,將其放在膝上,頭痛地道:“莽莽撞撞,哪裡有女孩子的模樣?”在慕容復的心中除了復國,會不會一不小心就將王語嫣養歪了已成了他最為憂慮的事,是以每次見了王語嫣這過分活躍的模樣都會忍不住念叨兩句。

  王語嫣也早習慣了慕容復的念叨,她皺皺鼻子做了個鬼臉,權當不曾聽到,目光四下一轉便見著了案上放著的茯苓桂花糕。王語嫣不知前因,只當這是阿碧的手筆,當下指著這碟糕點笑道:“阿碧姐姐,表哥從不碰這個呢。”

  此時阿朱手裡端著一隻茶盤也走了進來,聽聞王語嫣這般所言,阿朱與阿碧同時一驚。阿朱生性沉穩,仍是為王語嫣奉上了茶水,靜默地望著慕容復沉吟不語。阿碧卻本能地反駁:“可桂媽媽明明說……夫人說這是公子最喜歡的……”

  不等阿碧說完,王語嫣便已斷然搖頭,語氣輕快地道:“怎麼可能?表哥不愛這些。他喜歡味道清淡的,比如紅水菱、蓮子、蓮藕什麼的,點心也只喜歡紅菱軟糕、藕粉火腿餃這些。他不怎麼愛吃甜呢,桂花糕更是從來都不會碰一下的。”

  慕容復隨手拈起一塊桂花糕塞進王語嫣嘴裡,無奈地道:“吃你的點心罷,這麼多話!”

  王語嫣孩童心性,被慕容復餵了一口茯苓桂花糕,便專心致志地低頭大嚼。阿碧卻只愣愣地望著慕容復輕輕喚了一聲:“公子……”不知為何,眼圈竟是漸漸泛紅。她出身貧苦農家,家裡還有個弟弟,她這做女兒的自然不會最受寵愛。然而即便雙親為了給弟弟買藥賣了她,至少娘親也曾記得她喜歡吃什麼,不會將她最不愛吃的東西拿來表心意。

  慕容復這些年來早習慣了這種事,見阿碧紅了眼眶便伸手在她眼底輕輕一抹,安撫道:“小事罷了,怎麼就哭了呢?”

  阿朱卻已醒過神來,忽然上前扯住慕容復的衣袖認真地道:“公子,您喜歡吃什麼用什麼都跟我和阿碧說,以後我們去做來給您!”

  “玫瑰松子糖!”慕容復尚未答話,王語嫣吃完一塊桂花糕又搶著說話。“表哥喜歡這個!只是要怎麼做,阿朱和阿碧兩位姐姐還得向表哥學呢。”原來宋時的糖果並不十分多見,最常見的一種是飴糖。這種糖堅硬如石,甜味又過膩,並不得王語嫣的歡心。慕容復畢竟是穿越而來,在現代吃過不少品質口感都更佳的糖果,他聽王語嫣抱怨了幾次不勝其煩,便“發明”了松子糖來堵王語嫣的嘴。

  慕容復屈指一敲王語嫣的額角,嗔道:“明明是你喜歡!”

  “若是我喜歡,便該是我想到做這松子糖。可現在是表哥想到的,自然是表哥更喜歡啦!”王語嫣振振有詞地反駁。

  王語嫣說得如此有理,慕容復竟無言以對。王語嫣難得來一回,自然不會放任慕容復怔怔地發愣,又扯著他的袖子撒嬌:“表哥,可這松子糖好大塊,我的牙都咬鬆了……”

  慕容復不滿地睨了她一眼。“你正是換牙的年紀,便是沒有松子糖,牙也照樣松!”話雖如此,可他畢竟對王語嫣十分寵愛,見她鬱鬱不樂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表哥這就吩咐下去,命人下回把糖做小一些。”

  王語嫣登時滿面喜色,兩條藕節般的小胳膊在半空中使勁一揮,圈出個大大的圓圈。“要很多很多才行!還要有別的糖!松子糖我都快吃膩了!”

  “依你,都依你!”慕容復輕輕地一攬王語嫣的身體,四歲女童的身軀,清靈稚弱地好似枝頭的積雪,叫人心頭柔軟。“再給你做粽子糖好不好?”粽子糖原是到了明時方能問世,但如今對慕容復而言卻是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穿越人士不搞“發明創造”實在白瞎了這根金手指。

  王語嫣笑地眉眼彎彎,兩條小腿在半空一晃一晃,煞有其事地道:“表哥真好,真是一流的討好女人的手段!”

  慕容復差點嗆著,趕忙問王語嫣:“這話你從哪聽來的?”

  王語嫣年紀尚幼,不過是鸚鵡學舌罷了,聽慕容復有此一問便答道:“我聽娘親跟嚴媽媽說的,她說表哥你是三流的武功、二流的學識,一流的討好女人的手段。”她見慕容復神色有異,又好奇地追問了一句。“表哥,這話不好聽麼?”

  慕容複眼神複雜地望了王語嫣半天,實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最終含糊道:“這話不該是你這年紀說的……”

  “那要什麼年紀才能說?像娘親那麼大麼?”不等慕容復把話說完,王語嫣便已急不可耐地追問。

  慕容復汗都要下來了,飛快地掃了阿朱一眼。

  阿朱果然聰慧伶俐,雖然以她的年紀也不懂這話究竟哪裡有問題,但她一接到慕容復遞來的眼神便已心領神會,上前拉著王語嫣的手道:“表小姐,公子今日的功課尚未完成,若是晚了今天就不能睡了。阿朱陪你去打絡子可好?”

  王語嫣雖說深得慕容復寵愛卻並不驕縱,聽阿朱提起功課便乖乖地從慕容復的膝頭滑了下來。她在慕容復的身前站直,對著他勾勾手指。慕容復依她的意思彎下腰,只見王語嫣抬起右手一邊拍著他的面頰一邊老氣橫秋地囑咐:“表哥,你要用功,武功和學識都要一流才行啊!”

  王語嫣與阿朱阿碧三人出得門來,卻見慕容夫人正愣愣地立在廊下。阿朱阿碧慌忙下跪欲施禮,慕容夫人卻悄悄搖手,低聲道:“你們跟我來。”說著,便扶著桂媽媽率先向庭院外行去,顯然是不欲打攪了兒子。

  三個丫頭不明所以地跟了出去,慕容夫人卻不怪罪他們打攪慕容復用功,反而問了她們兩個問題。

  “復官當真不愛吃桂花糕?”

  “復官每日都要用功到很晚,幾乎沒有休息?”

  在這兩個問題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慕容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地很難看,她沉默許久方幽幽嘆了一聲:“這些事,我竟都一無所知。”

  第二日,慕容復如常去探望慕容夫人,伺候她用藥又陪她閒話。慕容夫人見兒子神色平和不露聲色,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昨日送來的桂花糕可喜歡麼?”

  慕容復隨意地一點頭,淡然道:“母親吩咐的自然是極好的。”

  慕容夫人心口一痛,幾乎落下淚來,緩了緩氣息方才又道:“我見你近日瘦了不少,必是功課過於繁重的緣故。今日的功課便先免了罷,明日我去與你鄧大哥他們說。”

  慕容復詫異地一挑眉,沉吟片刻仍舊中規中矩地答道:“多謝母親。”

  當晚,慕容夫人又扶著桂媽媽悄悄來到兒子的住所。夜色黑沉,她們尚未走進庭院,便已隱約見著了自慕容復的書房發出的微弱燭光。慕容夫人沒有再往前,只怔愣地望著那燈火忽而靜靜地落下淚來。

  桂媽媽在慕容家多年,深知慕容夫人堅毅剛烈猶勝男兒,此刻見她落淚竟是嚇得魂飛魄散。她不知慕容夫人究竟為何傷心,只扶著她一個勁地喊:“夫人,夫人!”

  慕容夫人微微搖頭,輕聲道:“原來……復官與旁人一起的時候也是能說會笑的……公冶乾說地對,復官他斬釘截鐵能舍能忍,必能成就一番大業……可是,我的兒子啊……”她傷心欲絕,竟自暈厥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夫人:為什麼我的兒子……

  導演:您那兒子吧,逼格太高,所以這芸芸眾生的喜怒哀樂求而不得,在他眼裡大都只有一句評價。

  慕容夫人:什麼評價?

  慕容:愚蠢的凡人!

  第7章 慕容夫人領盒飯

  那日之後,慕容夫人的病勢急轉直下,到了八月時終於病入沉疴藥石罔顧。四大家臣心知主母多半熬不過這個秋天,便都暫時搬到了燕子塢方便照顧。

  中秋佳節,已經昏昏沉沉睡了兩日的慕容夫人忽然清醒了過來。見到慕容復守在她的床頭熬地雙目赤紅,她忽而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緩緩摩挲,喃喃道:“你打小我就覺得你與我不親,有時候抱著你心裡都會覺得冷冰冰地刺痛……”

  慕容復沒有說話,他已在慕容夫人的身邊守了兩天兩夜未曾闔眼。如今看到慕容夫人臉頰生紅容光煥發,他心裡明白那是迴光返照了。

  “我以為你少年老成,從來都不會撒嬌。無論有多少功課,你不用我操心,自己就能安排地井井有條。直到那天聽到你跟語嫣說話,原來我竟錯過了那麼多……復官,為娘記得幾年前在我生辰的時候你曾寫過一幅百壽圖,字寫得很好,真的很好……你還記得我把它收哪了麼?”

  被你親手撕爛了,你怪我浪費時間在與復國無關的事上。慕容復轉過臉去伸手摁了摁雙目哽咽了一下,這才又轉回來溫和地道:“母親若是喜歡,待母親今年生辰,復官再寫一幅。”

  慕容夫人沒有應聲,她終於明白,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結束了,在她尚一無所覺的時候。自古成大事者必有非常之處,她曾以為丈夫會是那個成大事的人,結果他勞碌奔波一生終究一事無成鬱鬱而終。卻原來真正能成大事的是她的兒子,斬釘截鐵能舍能忍,公冶乾說地多好啊!他是這般地斬釘截鐵,對於所有妨礙他的人與情都能義無反顧地捨棄。他還能審時度勢百忍成金,為了維持表面的平靜,生生忍耐那麼多年卻不動聲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一點一滴地耗盡他們之間的母子情分。慕容夫人又感覺到身體一陣發冷,這股冷意自那晚看到慕容復書房內的燈火之後一直纏繞在她心頭,讓她每每在半夜驚醒,整晚整晚地不能入眠。好在,這也快結束了。慕容夫人安然地低嘆一聲,說道:“鄧百川他們是不是在外面?讓他們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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