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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復正自出神,王語嫣忽然發問:“表哥,你為什麼跪在這兒?”慕容復尚未回答,她已將一連串的問題全拋了出來。“表哥答應我的花樣子呢?是不是在書房?我去拿!”說完便掙開慕容復,蹦蹦跳跳地向書房衝去。

  “語嫣!”慕容復不及拉住她,只在她身後輕輕一嘆。書房裡如今有的除了慕容復的功課便是被慕容夫人大卸八塊的箋紙,果然,不一會王語嫣的哭聲便自書房內傳了出來。慕容復無奈道,“勞煩包三哥去把語嫣帶出來。”

  包不同打趣地瞥了慕容復一眼,拉長聲應了聲“是”,將王語嫣又抱了出來。

  王語嫣的手中正捧著那些箋紙碎片,已哭得滿面通紅。見到慕容復擔憂地望著她,她委屈地喊:“表哥……我的小雞……表哥……”

  慕容復緩緩拭去她腮邊的淚珠,耐心地哄她:“是表哥的不是,表哥再給你畫一張好不好?”

  王語嫣落著淚低頭將那些箋紙碎片擺弄了一陣,待確定拼不好了方抽抽噎噎地問:“現在嗎?”

  慕容愣了一會,隨即便斬釘截鐵地道:“現在就畫!”又轉頭吩咐阿朱,“阿朱,去取筆墨箋紙來。”

  阿朱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卻已本能地意識到慕容復受罰與這箋紙脫不了干係。此時聽到慕容復這般吩咐,她不禁萬般猶疑地喊了一聲:“公子……”

  阿朱的話未說完,庭院裡已傳來慕容夫人的一聲怒喝:“夠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慕容夫人鐵青著臉扶著桂媽媽的手大步向他們行來。

  鄧百川等人急忙嚮慕容夫人躬身行禮,慕容夫人卻視而不見,只指著慕容復向鄧百川令道:“鄧百川,去取杖來,笞他!”

  鄧百川與包不同聞言同時跪了下去,齊聲道:“主母息怒!”

  王語嫣亦高聲大叫:“姑媽,為什麼要打表哥?”

  慕容夫人最見不得王語嫣,只用力掐著桂媽媽的手腕嘶聲厲喝:“還不快去!”

  慕容夫人如此怒不可遏,鄧百川立時一驚。只見他猶疑半晌,終是忍不住望嚮慕容復,試探著喊了一聲:“公子爺?”

  慕容復卻緊抱著他懷裡的王語嫣,低垂著頭顱,不看他,不看任何人,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與他全然無關。

  “唉!”鄧百川早知慕容復的性情,無奈嘆了一聲,起身去取杖。

  阿朱與阿碧見鄧百川領命而去,立時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跪在慕容夫人身前扯著她的衣角求情:“夫人息怒,饒了公子罷!”

  慕容夫人並不理會她們亦不開口說話,只深深地、冷冷地看著慕容復。這一刻,慕容夫人所表現出來的執念酷戾與慕容復的冷漠抗拒是如此地相似,以至於任誰都無法忽略他們母子之間的血脈傳承。

  鄧百川很快取了木杖折返回來,卻不動手,仍舊跪倒在地哀求:“主母息怒!”

  慕容夫人尚未答話,在慕容復懷中的王語嫣卻忽而語音模糊地囈語:“表哥……我困……”漸漸昏睡了過去。慕容復攬住王語嫣向包不同道:“包三哥,勞煩你將幾個丫頭帶走。”

  包不同接過被慕容復以揉壓穴位的手法使之昏睡的王語嫣,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公子爺……”為何可以對表妹和兩個丫頭這般周到,卻不願對母親說句軟話?

  慕容復的神情卻靜若深水,寒光凜冽,不可窺測。

  包不同亦是無奈嘆息,轉身去牽阿朱與阿碧。兩個丫頭卻都哭鬧不休,掙扎著大喊:“我不走,我不走!求夫人開恩,饒了公子!夫人開恩!”

  慕容復好似難以忍受這聒噪的哭聲,忽然側目看了兩個丫頭一眼。那一眼似乎是輕描淡寫的,然而自他眼底所瀉落的冷厲鋒芒卻又是這般地殘酷苛刻,瞬間便將兩個年幼的女童震懾無言,以至於兩人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瞪大眼愣愣地望著慕容復忘了反應。

  慕容夫人見此情形立時心知肚明:兒子心頭的這口氣哪裡是對著阿朱與阿碧,分明是對她這個當娘的!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有錯!想到這,慕容夫人再不能忍耐,一把奪過被鄧百川牢牢拽在手中的木杖,大步上前,向兒子的背心狠狠揮落。沉重的木杖在半空中發出尖銳的呼嘯,狠狠地撞在慕容復的肩頭。

  一聲可怕的脆響,向在場的所有人預示著木杖所能發揮的無比威力,以至於慕容復始終剛勁挺直的身軀竟也在它的yín威下微微一顫。他慢慢握緊左拳,緩緩呼出一口氣,鬆開因痛楚而不自覺擰起的眉心,平靜地等待著它下一輪的肆虐。那是他無法逃避、無從拒絕的——宿命。

  在慕容復尚未準備好的時候,第二下的重擊猝然而至,那是擊金山碎玉石的酷戾與狠絕,每一杖的落下必然是竭盡全力不留餘地。素色的絲質外衫不堪重責,首先發出哀鳴寸寸斷裂,累累的傷痕好似刀刻斧鑿般深深嵌入慕容復的背脊,蒼白而緊緻的肌理伴隨著赤朱般的鮮血同時顯現人前,是那般地深刻與悽厲。

  四大家臣中的另外兩人公冶乾與風波惡連同鄧大嫂已趕至庭院,阿朱和阿碧兩個丫頭無助地緊擁在一起死死壓制著自己的抽泣聲。不知從何時起,整個庭院內便再無人聲,所有人都沉默地跪倒在地,或驚疑或無奈或悲傷地聆聽著刑具肆無忌憚的狂嘯。

  承受苛責的慕容復始終不發一言,他緊緊閉著雙目,額上冷汗不斷滑入鬢間,卻近乎頑固地保持著跽跪的身形,那無可挑剔的儀態所顯露出的除了一貫的教養禮儀,更多的是與生俱來的自尊與自傲。

  慕容夫人手中的木杖先於病弱的慕容夫人告不支,在莫約二十餘杖的威風之後,鏗然斷成兩截。慕容夫人撫著心口狼狽地緩過一口氣,丟開手中的半截木杖,冷冷發問:“你可知錯?”

  所有人的心都因為這一句簡單的問話而提了起來,慕容復卻沒有做聲。

  “祖宗的基業,你放在何處?”慕容夫人再度發問,這一回,苛厲的話音中已暗含了幾分悽惻。

  慕容復終於動容,他睜開雙眼看著母親,平靜的目光中有堅忍有冷酷,可更多的竟是一種奇異地教人幾乎無從分辨意味的自嘲與無力。“母親,如今已是熙寧十年。”

  慕容夫人猛然一怔,十四年過去,她終於觸到了兒子真正的心意。她只覺一陣頭暈目眩,神志瞬間抽離,身體軟軟倒下。

  “夫人!”

  “主母!”

  眾人驚慌失措的叫聲方才響起,慕容復已然竄起穩穩地將慕容夫人接入懷中。他將慕容夫人打橫抱起,大步向她的臥房行去,口中令道:“鄧大哥,去請大夫!”他踏過的地方,不斷滴落的鮮血灑了一地——他的血。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夫人:爹親娘親不如媳婦親!

  慕容復:擦!

  慕容夫人:打!

  第5章 東西可以亂吃誓不能亂發

  慕容夫人年初時受了一場風寒,到現在這病況已綿延大半年。如今負責為慕容夫人診治的劉大夫原是姑蘇名醫,他經驗豐富深知慕容夫人這情況乃是往年過分操心勞神,日積月累攢下的隱患這回猛然爆發,故而來勢洶洶經久不愈。這類病人最要緊的便是寧心安神,細心調養方得痊癒。而今日慕容夫人因激怒而暈厥,對她的病情顯然是雪上加霜。劉大夫不知慕容夫人與慕容復之間的暗潮,只恨恨地斥責慕容復:“老夫有言在先,要你事事順她心意,何以這般不孝,將親母氣至暈厥?倘若汝母有個三長兩短,為這孝道倫常計,老夫少不得要將你捆了去見官!”

  四大家臣各個桀驁,聽這位劉大夫所言這般不客氣,已是暗自生怒。反觀慕容復卻並無不快,甚而滿心懊悔地軟語哀求大夫:“還請大夫施展妙手,盡力診治。所需藥物,我慕容家絕不吝惜。”

  劉大夫見慕容復面色蒼白滿額冷汗,只當自己的恐嚇有效,自得地撫撫鬍鬚,言道:“待老夫給她施針令其好生睡上一夜,轉醒後再照這藥方吃上幾帖藥再說。”

  慕容復直至見劉大夫用過針,慕容夫人眉間舒展安然睡去,這才鬆了口氣連聲道謝,又令桂媽媽去取診金。

  劉大夫往來燕子塢大半月,深知慕容家富庶,更為難得的是慕容復待他十分周到,用藥方面也是言聽計從不吝千金。對著這樣省心配合的病患家屬,劉大夫自然也是盡心竭力,好不辜負了這高昂的診金和慕容復的一片孝心。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情,臨走前劉大夫終是忍不住提點了一句:“但凡久病之人總有幾分孤拐脾氣,汝既身為人子,便多多擔待罷!”

  慕容復亦知劉大夫是一番好意,這便躬身謝道:“多謝大夫指點。”

  劉大夫滿意地點點頭,暗自心道:不愧是詩書傳家的,這教養氣度果然不凡。然而,面上的笑意尚未斂去,他又忽然滿心疑惑地抽了抽鼻子,哪來的血腥氣?

  劉大夫正不明所以,阿碧竟自庭院內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扯著劉大夫的衣袍哭道:“大夫,給我家公子看看罷!公子傷得好重!”

  慕容復見阿碧偷跑出來,立時面色一沉,厲聲喝道:“阿碧!”原來慕容復心急母親的病情,自己的傷勢根本無暇處置,只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衫便出來見大夫。而劉大夫一心只在病人身上,也不曾發覺慕容復的異常。

  而劉大夫經阿碧提醒,這才恍然意識到他與慕容復相處許久,他的面色一直不曾緩過來。劉大夫雖說主攻傷寒科,可對外傷科也算是觸類旁通,這便又轉回了慕容復的臥房,為他診治。

  此時距離慕容復受傷少說也已過了一個時辰,慕容復新換的衣衫都被淋漓的鮮血粘在背上,脫下時便好似活生生揭下他的皮肉來。阿朱與阿碧一見慕容復這血肉模糊的模樣,又是害怕又是傷心,不由同時放聲大哭。

  劉大夫行醫多年,自問見多識廣,這大戶人家的規矩向來重些,那些個不肖子弟被家法整治地死去活來的情況也是尋常。只是如慕容復這般整個背脊都給打地血肉模糊的畢竟少數,想到方才為其母診治時他隨侍在側,半點也瞧不出不妥,劉大夫更是頭皮發麻,忽然轉臉指著四大家臣並鄧大嫂痛罵:“他不知疼,你們也不知他疼麼?如何還比不上一個丫頭懂事!”

  四大家臣見了慕容復的傷情原本尚有幾分黯然,只是被一個微不足道的大夫指著鼻子痛罵,又有些惱怒。在他們的心中,慕容復乃是武人,將來爭奪天下征戰沙場更有無窮艱險,眼下些許皮外傷自然不值一提。唯有鄧大嫂身為女子終究心軟,深覺不該順了慕容復的心意拖延許久,趕忙欠身致歉。

  向外人隱瞞自己受傷之事原是慕容復授意,目的是不想有人追根究底問出什麼不該讓人知道的事來。慕容復不願見鄧大嫂等因己之故受人責難,只輕聲道:“劉大夫,這是我的意思,與他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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