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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尚哥兒和榮哥兒也過來了。冬天冷,尚哥兒衣裳穿得厚實,裹著一身墨綠色的襖子,臉頰粉粉的,圓圓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很是清澈,一進屋便抓著甄寶璐的衣袖哭泣道:“二姐,二姐要嫁到大表哥家裡去了嗎?榮哥兒捨不得二姐……”

  小傢伙濃密的像小扇子一般的眼睫上沾了淚珠子,濕濕的,仿佛是個被拋棄的孩子,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也難怪榮哥兒哭哭啼啼了,先前這小傢伙曉得甄寶瓊要嫁給宋執,明白這位大姐日後就要到別人家去了,這會兒聽著二姐也要嫁人了,登時慌亂的不得了。一下子兩個姐姐都離開他的身邊,對小小的榮哥兒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打擊。

  甄寶璐看著癟嘴抽泣的榮哥兒,也是覺得好笑,忙安撫道:“哪有這麼快?”

  榮哥兒吸吸鼻子,可憐巴巴道:“那二姐不走?”

  甄寶璐無奈,見他巴巴的望著自己,就說道:“不走。”

  榮哥兒這才破涕為笑。他由著貼身婆婆擦了鼻涕眼淚,才笑嘻嘻對著尚哥兒道:“二姐才不走呢。”

  甄寶璐靜靜望了一眼尚哥兒,見他小臉淡然,之後難得露出些許笑意,小小的人兒,像模像樣道:“恭喜二姐。”

  甄寶璐覺得好笑,才多大的人吶,整日就跟大人似的。不過她了解弟弟的心思,這般說恭喜,儼然對薛讓這個二姐夫很滿意。

  甄寶璐心裡歡喜。這輩子,她能嫁一個家裡人都喜歡的,她也滿意的夫君,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

  而長寧侯府這邊,莊氏儼然是擔憂不已。這會兒正同徐老太太一道商量:“……那福安縣主如今成了這副模樣,咱們承朗總不好再娶她吧?”又想到先前兒子一直不同意,所以這門親事遲遲未定,她惱過兒子好幾回,如今想來,卻是鬆了一口氣了——幸虧沒定。

  雖說她兒子和福安縣主走得近,可到底沒名沒分,這親事還沒定,福安縣主弄成這副模樣,總不好意思再貼上來吧?

  徐老太太也是心煩。

  長孫如此優秀,福安縣主沈沉魚原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可無端端的,竟然發生這種事情。

  徐老太太聽說了那日的情況,這會兒不曉得沈沉魚如何了,可聽旁人說,那腿和臉是算是徹底的毀了。

  別說是縣主,即便是公主,成了這副模樣,哪個世家公子哥兒願意娶呢?

  徐老太太嘆氣著說道:“左右承朗並未同她定下,如今看來,只有早些讓承朗定親了……”徐老太太實在不忍心這個優秀的長孫娶一個有腿疾又毀了容的姑娘,便是對他們長寧侯府有利,可她也不能害了孫兒一輩子。她道,“長公主那邊,我們算是得罪了。可為了承朗,咱們也沒別的辦法。繡心同福安縣主交情好,你讓她多去探望探望。”

  莊氏應下,又面露難色道:“娘,您又不知道承朗的脾氣。他性子倔,怕是不肯定親。”

  徐老太太擰眉,面容微慍,想了想便說道:“承朗為何不肯定親,你這個當娘的難不成不清楚?承朗的確出色,可璐姐兒也沒你想的那麼差,這孩子小時候是調皮了些,可這幾年收了性子,在女學的名聲隱隱有超過瓊姐兒的勢頭了。還沒及笄,上門求親的人便要踏破門檻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若非徐老太太滿意莊氏看中的沈沉魚,也是由不得莊氏看不起甄寶璐的,畢竟那是她的親外孫女。

  莊氏戰戰兢兢道:“兒媳沒有。”

  徐老太太淡淡掃了她一眼,如何不知莊氏心中所想,道:“那你就好好去想想。”

  莊氏規規矩矩行了禮,這才低眉順目,施施然走了出去。

  莊氏雖然不滿老太太的話,可細細琢磨一番,也只能妥協了,她將徐承朗喚來,說了定親之事。徐承朗委婉拒絕,正如莊氏所料。

  莊氏看著自己這俊朗儒雅的兒子,越發覺得出色,便道:“莫不是連你那璐表妹也不願意娶?”

  徐承朗無心定親,每每莊氏提起此事,便是這番模樣,這會兒聽著莊氏的話,徐承朗有些恍惚,半晌才反應過來,睜大眼睛道:“娘的意思是……”

  瞧著兒子這副模樣,莊氏也是無奈,笑笑道:“這是你祖母的意思,也是你娘我的意思。”

  徐承朗登時激動不已,上前一步道:“娘真的同意我娶璐表妹?”

  莊氏道:“娘何時騙過你了。我就問你,你願不願意?你若是點頭,娘明兒便請媒人提親你,若是不想……”

  “兒子願意。”徐承朗脫口而出,卻難免害羞,面紅耳赤道,“兒子的親事,但憑娘做主。”

  莊氏這便點頭。

  徐承朗面目帶笑,欣喜不已,簡直比那會兒中了進士還要歡喜。莊氏看著兒子這副模樣,隱隱也開始的擔憂起來,那著甄寶璐雖說有幾分學識,可骨子裡的嬌縱擺在那兒,若是日後嫁進了長寧侯府,怕也是一樁麻煩事兒。

  莊氏已經想著日後該如何管教兒媳了。這時候,徐氏的心腹丫鬟明珠走了進來,神色有些緊張。

  莊氏道:“什麼事?”

  明珠瞧了一眼在場的徐承朗,之後才走到徐氏的身旁,將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了。聽完之後,徐氏臉色一沉,看向自己的兒子。

  徐承朗微怔:“娘?”心裡已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莊氏嘆息,說道:“承朗,這甄寶璐,你怕是娶不成了。”

  徐承朗忙道:“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今兒安國公府請了陳老太妃去齊國公府提親了,甄老太太已經答應了甄寶璐和安國公府大公子的親事。”

  莊氏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遺憾,可她倒是覺得,這大抵便是老天爺的意思,不讓這甄寶璐進他們長寧侯府的大門。

  莊氏瞧著兒子這副模樣,正欲出言安撫幾句,卻見他轉身就往外面走,莊氏立馬知道兒子要去哪裡,倏然起身,怒道,“不許去!”

  徐承朗一襲青袍盡顯儒雅,定定立在那裡,並未轉身。年輕男子的身姿筆直頎長,恍如挺立的翠竹,一字一句堅定道:“娘,從小到大,兒子什麼事情都聽你的。這一次,請恕兒子不能從命。”

  語罷,便身姿果決的走了出去。

  ·

  甄寶璐將剛從梅園摘來的一支紅梅插到窗前的青花白地瓷梅瓶。紅梅幽香,開了幾朵,還有幾處含苞待放,將開未開。

  甄寶璐素來性子跳脫,這幾年跟著甄寶瓊,才養成這些小愛好,偶爾親自插花,附庸風雅一番。不過大多是她心情好的時候。

  香桃圓圓臉頰帶笑,贊道:“這梅花固然好看,可姑娘站在一旁,卻是人比花嬌。”

  甄寶璐道了一句:“就你嘴甜。”她看了看外頭,喃喃問道,“外面還在下雪嗎?”

  香桃點頭說道:“是呀,這雪越下越大了,待會兒姑娘過去用晚膳的時候,可得當心些。”

  甄寶璐還想和她那胖弟弟一道堆雪人呢,奈何她大病初癒,闔府上下皆將她當成瓷人似的。別說是堆雪人了,連雪都不許她碰。

  外面大雪紛飛,屋內燒著地龍,卻是暖意融融的。甄寶璐只穿了一身桃紅繡粉牡丹的襖裙,身段窈窕纖細,盡顯少女玲瓏曲線。她正同香桃說著話,外面的香寒卻是進來了,想來是外面的雪大,香寒的頭髮上肩頭都落了一下雪。

  香桃忙過去替她撣了撣。

  香寒卻是面色凝重,看著立在窗前的甄寶璐喚了一聲:“姑娘。”

  “嗯?”甄寶璐看她,用目光詢問。

  香寒說道:“徐公子……徐公子他想見見您,這會兒正在前院等著呢。”

  今兒甄寶璐的心情不錯,一聽徐承朗來了,笑容卻斂了起來。

  這會兒徐承朗來見她,她也能猜出是什麼意思。

  甄寶璐覺得自己同他沒什麼好說的了,那日在女學,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甄寶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下雪天黑得快,這會兒已經暗沉沉的了。她猶豫了一番,香寒香桃也都識相的沒有說話,就靜靜等著她發話。

  半晌,甄寶璐才道:“替我拿件斗篷來。”

  香寒會意,這便過去拿斗篷。

  披了斗篷,甄寶璐便出了呦呦軒。外面的雪很大,好在風不大,只瞧著大片大片的雪花靜靜柔柔的落下,悄然無息。甄寶璐走出呦呦軒,出了垂花門,沿著長廊一直走,才看到院中靜靜立著一個高大的人影。

  徐承朗就站在那裡。

  在甄寶璐的印象里,她這位徐表哥一直都是風姿儒雅溫柔似水的,他喜歡穿淺色衣袍,越發有幾分翩然若仙的感覺。可這會兒,徐承朗只穿著一身竹青色的棉袍,連件斗篷都沒穿,就這般身子單薄的立在雪中。仿佛是等了很久,他的頭髮上和肩頭都落了一層雪。

  甄寶璐走了過去。

  站在雪中的徐承朗,也聽到了動靜,見他一張俊臉凍得有些發青,唇色也泛著紫色。模樣狼狽,哪裡還是平日那個風度翩翩滿腹經綸的貴公子?

  他抬眼看著不遠處走來的小姑娘。她穿著一件櫻紅雲錦斗篷,丫鬟替她撐著一把柄短翠綠的油紙傘,她身姿亭亭立在傘下,一張小臉明媚的猶如春日裡枝頭那一抹嬌嫩麗色。

  他也走了過去,面頰帶笑,同往常無異:“阿璐……”

  甄寶璐看著徐承朗這副模樣,心裡自然有所動容。她道:“徐表哥,咱們進去說吧。”

  徐承朗道:“不用,我在這裡說就成了。”他頓了頓,望著面前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微笑道,“聽說……你要定親了。”

  甄寶璐知道他肯定是因為此事才過來的,卻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麼大,她還是頭一回見到他如此失態。她剛從屋裡出來,臉頰還有些粉粉的,仰起頭看著徐承朗,彎唇微笑道:“是呀。”

  “阿璐,其實我……”

  甄寶璐道:“徐表哥,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的。可是我是真心誠意想嫁給薛讓的。”

  徐承朗喃喃道:“若那日是我找到了你,那你會不會……”

  甄寶璐搖搖頭,說道:“不會的。這件事情不是最主要的。就算沒有發生這件事情,我想我還是會嫁給他的。徐表哥,我這人沒什麼好的,薛讓這輩子娶了我,也不曉得是福是禍呢。可是你別再這樣了,省得日後咱們互相尷尬。”

  她說的很直白,她都要和薛讓定親了,不能再和徐承朗有任何的牽扯。

  “你了解我的性子,從來不會勉強自己,凡事都順著自己的心意,不會在意別人的想法,這件事情也是如此。徐表哥,你趕緊回去吧。”

  徐承朗嘴角一彎,緩緩道:“我明白了。”他又笑容溫柔的看著她,眼神寵溺,同小時候那個寵著妹妹的表哥沒什麼兩樣,“恭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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