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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蕭魚看到原本活蹦亂跳的趙泓變得這般模樣,自是心疼,她摸了摸趙泓的臉,正努力想著法子。
床榻之上的趙泓,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蕭魚的時候,眼睛大大的,有些驚喜,又有些失落。他小聲的說:“娘親,是你嗎?是泓哥兒在做夢對不對……總算夢到娘親了。”
他之前一直都不哭鬧,看到蕭魚,整張臉都往蕭魚的手中埋,那柔軟的滾燙的小臉在她掌心輕輕的蹭,一下一下,像一隻被拋棄的幼獸。蕭魚伸出另一隻手,去摸他的腦袋,柔聲的哄他:“泓哥兒沒有做夢,是娘親來看你了。泓哥兒趕緊好起來,以後娘親就經常來看你,好不好?”
然後是她掌心傳來的悶悶的乖巧的聲音。
“……好。”
還在蹭她,好像她很快就會消失似的。
蕭魚知道他依賴自己,可這樣的場景,卻是第一回 看到。大概是與她相處後,還沒有分開這麼久過,小孩子再懂事,那也只是小孩子罷了。
外頭傳來了一陣動靜,姜嬤嬤出去看了看,才歡喜的進來與蕭魚說:“娘娘,是祁王,祁王將城外的馮大夫給請來了。”
晉城外,東五十里,有一老者姓馮,醫術高超,據說曾是宮廷御醫之後,只是祖上觸動了龍顏,最後丟了性命,子孫後代雖醫術高超,卻再也沒有入過宮,也不再給皇室權貴看病。
蕭魚也曾想過,若趙泓看了那麼多大夫都沒用,只能去請那位馮大夫了,卻沒想到,祁王趙煊居然比她早一步想到,而且他竟……請來了。
蕭魚轉過身去,便見帘子撩起,祁王頎長的身形已經走了進來。
他穿了身淡藍色的長袍,腰間佩著羊脂玉佩,神情有些疲憊,比之平日的風雅之姿,倒是顯得有些落魄了。他看到自己,也似是驚訝,眼神微微之滯了滯。
趙泓需要診脈,蕭魚欲將手收回來,那趙泓卻是牢牢抓著她的手,不肯放,聲音糯糯的含著:“娘親……”
“娘親不走,先讓大夫看病,泓哥兒乖……”蕭魚哄了哄他,趙泓才迷迷糊糊的鬆了手。
裡面趙泓正在診脈,蕭魚與趙煊走到了外面,今日的天氣不大好,灰濛濛的,仿佛要下雨。她轉過身,看著身旁的趙煊,見他一雙皂靴和長袍都沾染了泥土,很狼狽的樣子。
蕭魚看著他,感激道:“多謝王爺,有了馮大夫,泓哥兒的病肯定會好轉的。”
趙煊的唇色有些蒼白,樣貌卻非常出色,眉目雋秀猶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畫。他淡淡開口道:“泓哥兒是我的侄兒,我自然不能其他不顧。”
許是一路奔波,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而後又低聲道:“回城時,聽說皇后娘娘去了元華寺祈福,未料……你這樣,若是被皇上知曉,怕是會很為難。”
蕭魚當然知道,她心中也是掙扎良久,最後還是決定過來。原本想趁著給薛戰譯文討個恩典,讓她出來見趙泓一面,可是他對前朝皇室如此在意,話到了嘴邊,就又不敢講了。其實她很怕他生氣的樣子。
今日以祈福為名出來,到了元華寺,扮作丫鬟出來,待會兒再回去便可。
蕭魚說:“我不會有事的,王爺不必擔心。”
趙煊見她一襲青綠衣裙,明媚如畫,輕輕問了一句:“他對你……可好?”
蕭魚一頓,看著他的眼睛,倒是沒想到他會這般問,畢竟前兩回,他對她總是尊敬帶著幾分疏遠的……蕭魚欲開口回答,卻見面前的男人略微皺眉,身形一個不穩,就要朝著前面倒去……
蕭魚趕緊伸手,將他扶住:“王爺?”
趙煊微閉的眼睛緩緩的睜開,而後側過頭,看著身旁扶著他的蕭魚,雙眸清明。
他靠得很近,身上是一股清冽好聞的氣息,蕭魚卻有點不大自在。
很久,蕭魚聽他音色低沉的說了一句。
“多謝……嫂嫂。”
第30章 柔情【一更】
蕭魚很快將手鬆開, 眼睫微微垂了垂。趙泓雖是他的侄兒,可皇室的兄弟情誼素來單薄, 今日他能為趙泓如此奔波, 她心中是感激他的。只是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哪裡不太對勁似的。
趙煊靜靜望了她一眼,目光從眉眼到鼻尖, 從臉頰到脖頸,卻見那衣領沒入處,雪白的肌膚有點點紅痕……
趙煊的眼睛倏然頓住。
蕭魚這才與他說:“我先進去看看泓哥兒。”
此番趙泓重病, 由馮大夫相救, 倒是撿回了一條小命。這會兒姜嬤嬤前去抓藥,蕭魚便陪在趙泓的榻邊看著他。這小傢伙,病了幾日,本是沒什麼精神的, 可瞧見蕭魚,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是巴巴的看著她, 怎麼都不肯休息。
趙泓雖年幼, 卻也知曉今日蕭魚來看他實屬不易, 怕是很快就要走了的,下回相見, 不知要到何時了。只是他看了一會兒,就猶豫著開口說:“娘親,泓哥兒沒事,您還是回去吧……”
趙泓知道蕭魚嫁給新帝後, 很是擔憂,他是見過那人的,那日就是他將娘親和自己捉回去的,模樣看上去很是嚇人。他總覺得他會欺負娘親。可是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唇瓣乾燥,蕭魚用巾子替他潤唇,聽著他這般說,便微笑道:“嗯,娘親不能久留,很快就要回去的。”
她不大喜歡哭哭啼啼依依不捨的感覺,所以她與趙泓才會投緣。
趙泓愣愣的看著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嗯。”
怕蕭魚擔心他,便又說:“四叔他對我很好的,有四叔在,娘親不用擔心。”
小孩子最不會騙人,一個人對他好不好,他心裡最清楚。蕭魚點點頭,也曉得趙煊是個值得託付之人,將趙泓交由他照顧,她是不用擔心的。
只是——
且不說趙煊身為前朝皇子能不能被新帝所用,如今他與趙泓關係匪淺,想來日後的前程定然會受阻的。蕭魚心裡有些念頭,想了想還是作罷,如今她自身難保,也是幫不了他的。而且就如他適才所言,趙泓是他的侄兒,他照顧他是天經地義的,不需要她言謝。
而且……趙煊對趙泓的好,她是挑不出錯的。興許是太好了,所以她心裡才有那種奇怪的感覺。
……
新帝登基,晉城漸漸穩定,而西北卻因改朝換代引得周遭部落野心勃勃,步步侵占,其中以烏蘭一族最為囂張。新帝驍勇善戰,所向披靡,而如今身為帝王,自然不可隨意親征,今日朝堂之上,便商量了此番平定西北的人選。
主動請纓者有兩位,其一是新朝功臣霍霆,此人深諳兵法,悍勇有貔虎之威,狡計有梟狐之謀;其二則是前朝殺敵無數,鮮有敗績的猛將蕭淮,亦是如今帝王岳丈。
龍椅之上,見這帝王深思熟慮,最後乾脆將此重任交於兩人,命蕭淮為主帥,霍霆為副。
百官心中雖議論紛紛,在朝堂之上,卻不敢多言。
待下朝後,走在石階之上,才有不少官員緊跟霍霆左右,忍不住為霍將軍抱不平。
有一留著山羊鬍,穿五品文官朝服的大人說道:“蕭大人剛歸順不久,皇上就將如此重任交託給他,當真是君心難測……”
畢竟這蕭淮乃是前朝忠臣,皇上雖惜材將其留了下來,可這麼快就重用,實在是不妥。但凡這蕭淮存有二心,領兵之後,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到時候皇上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身側又有一名大人小聲的說:“聽聞蕭皇后艷冠皇城,如今伴在帝王榻側,興許……”後面的話雖未說下去,卻也非常清楚了的。
女子雖弱小,卻斷然不能小瞧,昔日那蕭家雖一門忠烈,可有那般地位,與當時那蕭皇后是息息相關。現下又有一蕭家女入宮為後,自然是處處為娘家著想的。
霍霆見身後這些個大人吵吵鬧鬧甚是頭疼,忙定住身,轉過頭道:“只要有仗打,本將軍不會計較是正是副。再者,蕭大人年長本將軍許多,如今我倆出征,斷然沒有資歷淺者當主帥的道理。本將軍對蕭大人的兵法布陣甚是仰慕,如今能與他一道為皇上效力,乃是榮幸……”他雙手抱拳,抬起一拱,濃眉大眼看著精神抖擻。
而後大聲道,“難不成幾位大人是覺得皇上這個決定做的不妥?”
霍霆這番話,嚇得想討好與他的兩位大人抖如篩糠,面面相覷後,便朝著霍霆行禮,先走一步了。
霍霆濃眉一擰,輕哼了一聲:“比娘們兒還不如的東西,還敢在本將軍面前挑弄是非!”
這才邁著大步繼續往前走。
遠遠的,前頭那一幕盡入了蕭淮眼底,他身側的蕭起州,聽了一句便聽不下去,想前去理論,卻被蕭淮給制止了,這會兒心裡很是鬱悶。
若是昔日,哪有人敢在背後如此議論他的父親?
蕭淮雖是雷霆性子,卻也未將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而且……今日皇上的安排,的確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慡快交託給他。畢竟平定西北那五萬大軍,可不是什么小數目,他是料定他不敢做什麼嗎?
蕭淮與蕭起州下了台階,看到一清瘦高挑的身影朝著這邊走來,正是帝王身邊的宦臣何朝恩。何朝恩朝著蕭淮行禮:“恭喜蕭大人了。”
天子近臣,不可怠慢,蕭淮道:“能為皇上分憂,乃是臣子分內之事,何來喜字一說?”
何朝恩笑容和煦,說:“蕭大人果真赤膽忠心,那小的便在此靜候蕭大人凱旋。”
蕭淮點頭。
又聽那何朝恩說了一句:“皇后娘娘深得聖心,且聰慧過人,蕭大人亦無須憂心。”
蕭淮面色一愣,看向眼前的何朝恩,心下倒是有些詫異。此人雖是天子近臣,對百官個個敬重,卻是無一有私下往來的,清清白白的很。今日怎麼……卻告訴他這個。
蕭淮不做多想,說道:“皇后娘娘年紀尚輕,如今入宮侍君,還要仰仗何公公多多照拂才是。”
何朝恩微微笑了笑。
蕭淮與蕭起州走遠了,那身旁的蕭起州才往後看了一眼,小聲的念叨道:“父親,您與這何公公有往來嗎?怎麼今兒忽然與您這般交好?”也不應該啊,上回這何朝恩將那些個御賜之物送到蕭家時,他父親與何朝恩是客套生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