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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牙用盡力氣一拔,鐵鏈應手而出,鮮血立刻從兩處傷口湧出,順著背部清晰的線條直往下淌,趙孟旭忙從太子身上撕下乾淨的衣袖,牢牢包紮好,手法甚是溫柔,口中一直說道:“就快好了!不痛吧?”

  李若飛心裡感動,回頭笑道:“一點都不痛,你跟初蕊姐可真像,以前在四王府她給我裹傷時也這般羅嗦……”

  趙孟旭雙手一顫,低聲道:“可惜她已經死啦,我卻一直沒告訴她真心話,傷了她的心。”

  李若飛見他情緒大起大落,不禁有些擔心,安慰道:“其實她都明白。”

  鐵鏈一旦抽出,傷口雖痛,卻似出柙之獸,恢復了行動力,李若飛起身舒展筋骨,笑道:“事不宜遲,我說,你寫。”

  這些天在勤德後殿寢宮,趙孟旭早把太子以前所留的軍政宗卷給李若飛看了個七八成,寧國各地軍防政務幾乎盡被他知悉。

  趙孟旭在書畫方面獨具天分,這些時日盡心揣摩太子的筆跡語氣,當下輕輕一笑,坐在書案前,提筆聆聽。

  李若飛長身玉立,驚雷陣陣中,神色不變:“第一份快報發往西州各府,責其刺史、太守、總兵治下無能,致使百姓流亡,當即免職,命立刻攜帶家眷入靖豐謝罪,各府暫不設官員,分由府下各地鄉所接管軍政事務。”

  趙孟旭筆走龍蛇,寫完從案上拿過監國璽印,仔細蓋上,送到太子眼前,笑得又是嫵媚又是快意:“太子殿下且瞧瞧,這份文書像是不像?送到西州,只怕不是兵變就是動亂,太子喜歡嗎?”

  李若飛打斷他,接著道:“第二份,送到北線除去夏州的各州府,岑州、凌州、浣州、順州、涿州各抄一份,寫明四野王靖豐兵變,襲擊皇宮,弒父奪位,太子幸得靖國公擁兵守衛,立請邊關諸州府派兵,星夜入京勤王,不得有誤。”

  說罷站立不動,靜靜等待趙孟旭謄寫。

  殿外大樹枯枝折斷,發出喀喇聲響,整個靖豐城都浸沒在無邊無際的風雨中,動盪飄搖如江上扁舟。

  趙孟旭加蓋印璽後,李若飛又道:“第三份,送金江以南各州,四野王傅懷川犯上作亂弒君自立,被太子率兵奮然擊潰,兵變已平。現由五王傅晴鶴領軍控制薊州,拱衛靖豐。請各地安守,不可聽信謠言,輕舉妄動。”

  金江與梭河並稱江河,是寧國最大的兩條水脈。金江梭河之間,就是中原膏腴之地,而金江以南就是俗稱江南之地,向來富庶秀麗,李若飛此舉分明是讓江南一帶暫享太平,免遭戰亂,趙孟旭不由秀眉微蹙,抬眼看向他。

  李若飛笑得有幾分狡詐:“一隻餓狼一天可吃不下整匹駱駝,只能今天吃一條腿,明天再吃一塊肉,太過急躁,只會被撐死。江南一帶,已有安排,你不必多問。”

  一道閃電映上他的臉,肌膚玉白透明,漆黑色的眼眸深不可測,像畫中走出來的人物,漂亮得驚人,卻有種近乎邪性的戰意和兵氣,趙孟旭不由想起了佛經中的阿修羅,從心裡寒了一寒。

  擱下筆,將這些文書收好,問道:“就這些了?”

  李若飛道:“就這些。你出去把章柏叫進來。”

  章柏是太子身邊親兵長隨,為人穩重可靠,竟是一直暗藏於太子身邊的暗流之一,李若飛與趙孟旭以前的一些聯絡,也是經由他完成。

  一時章柏入殿,模樣平凡,扔進人堆挑出不來的長相,眉宇間卻隱有英氣。

  李若飛笑道:“這些年你在太子身邊做得很好,暗流堂有你這種人才,實在是我朗國之幸,這次任務結束後,你就回開羯,任暗流七分堂的堂主吧。”

  指著文書,沉聲下令道:“以太子令符出城,今夜必須送出靖豐,到薊州驛站,囑咐八百里加急,不可延誤。”

  章柏單膝點地,只應一聲:“是!”

  拿過文書,用油布包好,退出殿去。

  李若飛點頭道:“章柏此人,足堪大用,有判斷力,心細如髮。”

  笑著看趙孟旭:“你發現沒?他來之前雖不知是什麼事情,卻知道隨身帶著油布防止重要物事被雨淋濕,而且已經換好了馬靴。”

  趙孟旭神色淡淡的,也不答話。

  李若飛道:“殺了他,燒了這個殿,我帶你走。”

  趙孟旭笑了笑:“你走吧,我不走了。”

  李若飛凝視著他,大怒:“你想去死?”

  “我能做的都已做完,今日大仇得報,雖然不能親眼看見寧國山河破碎,傅家一個一個的下場,但是大局已定,而且有你在,我不用操心了。”

  “你只要想活下去,就有活著的理由!你若死了,對不起初蕊。”

  “我活得太累了,想早些去見她。”

  李若飛靜了靜,拉起他的手,咬牙道:“你經受的屈辱,我也受過,過去了就過去,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想回南疆我就讓人送你回南疆,若想去糙原,我也可以照顧你。”

  趙孟旭輕輕掙脫,垂下眼睫,笑道:“過去了就過去了?這怎麼可能……我們不一樣。這亂世中,你能開疆拓土,我卻百無一用。更何況,這世上還有人等你活著回去,而我要見的那個人,已經在地下等我很久。”

  說罷,吹滅殿中油燈,把一盞盞燈油潑到太子身上,又將殿中文書宗卷等物放到太子身側,也淋上燈油。點燃火折,扔到太子處,火焰像鮮花一樣怒放開來,太子嘶聲慘嚎。

  趙孟旭金冠華服,在火光下美如夢境,柔聲道:“若飛,一直以來,我都沒有跟你道謝,三年前你殺了傅遠道,替我報了貞泉屠城之仇,來到靖豐之後,你待初蕊猶如親生姐姐,愛她護她,今日,你又幫我解了亡國受辱之恨――此生此世,我欠了你。”

  李若飛咬牙不答,一把拖住他衝出殿外。

  傅晴鶴因內亂也入住宮內,見雨中火光燃起,立刻帶領一隊禁軍而來。

  趙孟旭恍若未見那些遠處趕來的重重人影,繼續說道:“我卻還要求你最後一件事,待我認罪伏法後……”

  李若飛一驚打斷道:“不可!謀殺太子,將受千刀萬剮之刑!”低聲懇求道:“讓我殺了你吧!”

  趙孟旭搖搖頭,聲音平靜:“我是南疆的君王,這些年承歡在寧國人身下,成了天下的笑料和南疆的恥辱。認罪伏法,正可以告訴天下人,南疆曾經的國君並不是懦弱無恥苟且偷生的男寵,所作所為只是為了刺殺太子,以報國讎。”

  負手看著南方,說不出的驕傲尊榮:“趙孟旭始終還是那個能為貞泉城被屠,有骨氣奮起抗暴的君王。我這些年以男寵的身份活著,死,卻要有君王的尊嚴。”目中溫柔無限:“我要用這條命洗刷掉這些年的恥辱,乾乾淨淨的去見初蕊,讓她再無遺憾。”

  李若飛不再堅持,只問道:“你還要我做什麼?”

  趙孟旭道:“我死後,如果你做得到,收斂我的屍骨,去南疆找初蕊的墳,將我葬在她身邊。”

  李若飛凝視著他,斬釘截鐵:“我答應你。”

  傅晴鶴已率軍立在殿前,吩咐眾人撲滅火焰,卻見太子早被燒成一段焦炭。

  李若飛迎上前去,直接道:“給我一身禁軍衣服,一匹戰馬和兵器,我去四王府看看戰況。”

  傅晴鶴毫無訝色,一一照辦,問道:“趙孟旭你帶不帶走?”

  李若飛冷冷道:“他是刺殺太子的兇手,你按寧國律法處置吧!”

  說罷換上衣服,翻身上馬,冒雨而去,竟未曾回頭再看一眼。

  趙孟旭看著他,直到背影漸漸消失,轉頭問傅晴鶴:“刺殺太子,是什麼刑罰?”

  傅晴鶴靜立在傘下,仍是一副淡泊清明的模樣,答道:“剮刑,七百刀。”

  趙孟旭仰首閉目,大雨沖刷得臉色如同冰雪,淡淡道:“走罷!”

  一個時辰的苦戰後,傅懷川即將突圍。

  謝溪擅用槍隊密集進攻,現指揮守城軍圍困四王府,卻在傅懷川靈活機動的強攻下,暴露了缺口。

  傅懷川一馬當先,手中一桿銀槍已作血紅之色,傅刑簡緊跟隨後。

  暴雨如注。整個靖豐城像要被天地的無窮神威摧毀一般。

  突然喧囂中傳來清朗的一聲:“傅懷川!”聲音里似有一把鋒利的匕首。

  傅懷川回頭看去。

  第三十章

  忽的一道閃電從空中劃出刺眼的光芒,猛擊在街面青石上,濺起一道迅猛的火光,隨後一聲炸雷。

  雪白耀眼的電光中,李若飛彎弓如滿月,三支羽箭扣在弓弦上,撕開雨幕,以驚人的速度射向傅懷川。

  三箭射出後,纖長有力的手又從箭壺裡取出三支,就著遠處紫藍色的電光,羽箭流星趕月般呼嘯而出。

  傅懷川閃展騰挪,執槍擋開第一批的三支箭,卻被其中一支劃傷了右臂。身形一滯,合圍出現的缺口堪堪要被堵上,而第二批的三支箭矢已經破空而至,前後交困,避無可避,眼看不是死在箭下就是再次被淹沒於厚重的包圍。

  突然一人重重撲到他的背後,落在馬背上,耳邊響起一聲帶著痛楚的“快走!”。

  卻是傅刑簡。

  傅懷川掌中槍如神龍矯矢,趁守城軍未能再形成鐵鉗合圍時,策馬衝出。

  李若飛再搭上三支箭,拽滿弓,剛待射出,卻聽啪的一聲,弓弦已被拉斷。

  禁軍的普通弓箭,不比自己常用的鐵胎硬弓,承不住力道竟自斷了,李若飛心中大怒,強撐的一口氣也瀉了,頓感渾身傷口劇痛,只能摔下斷弓,縱馬回宮。

  剛轉過街角,一個人影斜次衝出,千鈞一髮間,李若飛勒住馬,卻發現這個急匆匆穿過的人是個紅衣少女。

  大雨中少女的一身紅衣格外艷麗,濕透了裹在身上,纖細玲瓏,怔怔的看著李若飛,猛然驚喜的喊道:“是你!”

  正是安遠侯薛成雋的妹妹薛猜猜。

  去年剛到靖豐時,在試劍場射落她耳上明珠後,小姑娘一有機會就跑到四王府找他,自從李若飛潛逃被擒,傅懷川再不准任何人探望,兩人才不能相見。

  李若飛跳下馬,奇道:“城裡亂得很,你跑出來做什麼?”

  薛猜猜抹一把臉上雨水,認真道:“就是亂,我才好出來啊!”拉著他的袖子道:“這次你被捉回來,我聽說四王爺對你壞得很,央求哥哥帶我去見你,卻被四王爺擋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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