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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是問著他,眼中滿滿的卻已是悲傷痛惜之色,隱隱還有一絲近乎夢幻的期盼。

  木奇麟不敢亦不忍對視,低下頭,答得簡單:“南院王一切安好。”

  顏沖羽澀聲道:“是嗎?那便很好。”隨手翻開案上一冊書卷:“你下去辦事罷。”

  木奇麟起身出門,屋外一地熱烈的秋陽,不禁眯了眯眼,卻聽屋內噹啷嘩啦聲響不絕於耳,應是顏沖羽在砸爛書案茶几等物。

  登時心如明鏡,顏沖羽又怎會不知李若飛的近況?讓自己前去探視,只是想從自己口中知道李若飛的心思吧?若是李若飛不再堅持繼續等下去或者自己未能被他說服,只怕今日已然出兵寧國。

  這天,傅晴鶴與李芊芊抱著女兒進宮找傅晚晚,傅晚晚十分喜歡這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娃,一邊逗弄一邊問道:“可曾起名字呢?”

  李芊芊笑道:“名字叫做排雲,小名思羽。”

  傅晚晚念到:“思羽,嗯,很好聽的名字……”突然心中一動,抬頭看向李芊芊,卻見她臉上一紅,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傅晴鶴笑道:“你們聊,我去看看父皇。”

  李芊芊忙道:“快去快去,我正要和晚晚好好說話呢。”

  傅晚晚道:“正是,再過幾日,我可就回朗國了,五哥,你好生珍重。”

  李芊芊驚道:“這麼急?”

  傅晚晚抿嘴一笑:“王爺憐惜我思鄉,可畢竟我已是他的王妃了,怎能這麼久還不回去?”

  傅東平正在看奏摺。

  遠遠看去,空曠的殿中只有一個骨瘦如柴的未老先衰之人,擁著厚厚的錦衣,頓感說不出的淒涼落寞。

  傅晴鶴走上前去請安道:“父皇!”

  傅東平早看見他過來,笑道:“坐過來吧,剛好陪我說說話。”

  傅晴鶴答應了,道:“今天太陽好得很,父皇莫要太辛苦了,要不,我陪著到花園裡走走?”

  傅東平搖頭道:“不想動彈,想是年輕時候把這輩子要走的路要打的仗都走完了打完了,現在老了,突然沒了那份心思了……”

  傅晴鶴低下頭,輕輕握住傅東平的手,這些年皇帝蒼老衰弱得厲害,這雙手十年前堅實有力,皮膚緊繃,現在已經滿是褶皺,恐怕再也拉不開任何一張弓了。

  傅東平抽回手,淡淡問道:“最近邊關動靜不小,你可知道?”

  傅晴鶴怔了怔。

  傅東平已接著說道:“你四哥的心思,我也知道,最近他令夏州軍隊對朗國邊境牧民燒殺搶掠,你怎麼看?”

  傅晴鶴低頭不語。

  傅東平淡淡道:“你雖不致力朝政,但也是個聰明孩子,我問你話,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傅東平已是病骨支離,王者之氣卻絲毫不減,咄咄逼人,一雙倦怠的眼恰似平靜無波的江面,裡面隱藏著太多的天威難測。

  傅晴鶴立刻答道:“當日在圍場,兒臣就看出有些不對,也勸了四哥,求他看在七弟的份上,莫要為難李若飛,至於夏州守軍之事,想必四哥想再次征伐朗國罷。”

  傅東平沉默了良久,嘆了口氣,突然問道:“若你四哥為帝,如何?”

  第二十七章

  傅東平沉默了良久,嘆了口氣,突然問道:“若你四哥為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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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就空曠的大殿一時更是靜得可怕,雖然看不清傅東平的表情,但那雙歷經世事的眼眸中微光閃爍,濃重的壓迫感頓時充斥每一寸地方。

  這句話足以掀起滔天巨浪,傅東平丟給傅晴鶴一個誰將繼承皇位的問題。

  讓一個最遠離風浪中心,最被忽視,一心只想詩畫風流的五皇子來決定皇權的歸屬。

  傅東平看到了太子和四野王的能力,也看到了他們的野心,甚至連他們之間的算計都一清二楚――臥榻之側尚有朗國,所以父皇考慮讓四哥繼位?這是父皇提出這個問題的唯一解釋。

  傅晴鶴額上滲出汗水,殿中靜得可以聽到冷汗滴落到地上滾動的聲音,讓人從心裡煩悶難受。

  終於,傅晴鶴跪倒,朗聲道:“四野王擅征戰,通謀略,好權術,唯獨以人為器,不懂慈悲。”

  四野王,不是四哥,意思很明顯。

  傅東平卻猶豫了一下,問道:“太子繼位,若朗國來犯,又當如何?”

  傅晴鶴道:“太子本性仁厚寬和,群臣歸心,朗國若是來犯,朝中亦有能征慣戰之將,以戰求和,蒼生黎民方能不受苦,天下太平,寧國才能強盛。”

  “以戰求和,以戰求和……”傅東平喃喃道:“想我傅東平,居然還有考慮以戰求和的一天……”

  傅晴鶴低頭跪著。

  傅東平卻笑道:“你很好,知道以百姓為重,戰功為輕。窮兵黷武,只怕寧國從此淪為修羅場。這個道理,我也是近幾年才明白。”聲音溫和:“起來吧。”

  三日後,傅東平傳旨,封傅晴鶴之女為嘉和公主。

  傅晴鶴的府邸以彩藍為底調,高檐飛角,靈動舒雅,在秋日連綿的雨霧中,漸顯風雲涌動之勢。有風吹過,檐角懸掛的銅鈴聲音清脆悠揚,似乎淡泊空靈,又似乎潛藏殺機。

  是年入冬,傅東平強撐病體,率群臣祭祀後,頒旨昭告天下:

  太子即日起行監國之職,入住宮內勤德殿。

  傅刑簡封地江南玉州,春節後赴任封地。

  四野王傅懷川即刻調守北線邊境夏岑凌三州,不經傳召,不可擅離,更不可再入靖豐城,若有違抗,天下擊之。

  傅晴鶴封地靖豐城外的薊州,留靖豐,襄助太子。

  傅東平出手風雲突變,絕了念想,定了心,穩了局。

  傅刑簡深夜入宮覲見,在寢宮外長跪不起。

  傅東平出殿門,嘆道:“若你沒有西州為質的兩年,這個位子,我會傳給你。”

  為質淪為男寵,從那時起,就失去了執掌天下的機會,再睿德端嚴才能出眾,朝堂上的一雙雙利眼卻都是油鍋里練出來的,看待自己的眼色難免帶著幾分古怪的輕浮。

  生不如死,幸虧還有傅懷川作為自己唯一的希望。

  傅刑簡的指甲刺入掌心,卻叩下首:“謝父皇如此看重兒臣。只求父皇收回成命,讓四弟留下。”

  傅東平不答,傅刑簡咬咬牙,解開自己的衣衫,與他春水遠秀的面容殊不相稱,胸口滿是猙獰醜陋的傷疤扭曲,細看有燙傷,鞭痕,刀傷,還有一些看不出是什麼造成的疤痕,觸目驚心,淡淡道:“十一年來,這些疤痕尚未平復,難道父皇就已不念兒臣當年入西州之功嗎?”

  傅東平親自幫他把衣衫掩上,嘆道:“刑簡,這些兒子中,除了卓群,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偏偏那些年一心征伐天下,誤了你,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

  傅刑簡眼睛一亮,卻聽傅東平繼續道:“可惜我不光是一個父親,我也是寧國的皇帝。”聲音轉得冷硬:“老四性子陰晴不定,殘忍好戰,現如今天下要的卻是休養生息,無論如何,這位子不能交給了他。而且老四又是個六親不認之人,一旦我死,只怕太子制他不住,所以必須調他出都城,就讓他去為我寧國守著邊關罷!”

  傅刑簡垂頭,月光勾勒下身形格外淒清荏弱。

  傅東平目中流露出不忍之色,正要將他扶起,傅刑簡卻又叩頭道:“那兒臣懇請父皇允我不去玉州,兒臣想陪四弟去夏州。”

  傅東平道:“玉州素來是魚米之鄉,富庶秀麗,邊關苦寒,你身子骨弱……”

  傅刑簡打斷他:“懇請父皇恩准。”

  傅東平沉吟半晌,黯然道:“准了,去罷!”

  開羯城。

  得知傅東平旨意後,南院王府燈火通明,顏沖羽召集眾將,下令厲兵秣馬,籌備糧糙,大軍準備全線出擊。

  牧少布年方十八,新任輕騎團萬夫長,興奮之極,全身充滿凌厲戰意,問道:“王爺,何時出征?”

  顏沖羽凝視著他的眼神,瞬間竟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當年剛上戰場時的李若飛,不禁溫和一笑:“再等等。”

  傅懷川在府中端著酒杯出神。

  屋門吱呀一聲,正是傅刑簡進屋,說道:“老頭子准我陪你一起去夏州。”神情淡然:“不愧是咱們的父親,狠得厲害,兵不血刃就想把你逐出靖豐。”

  傅懷川臉上隱然有譏誚之意:“他要給太子一個穩若磐石的太平江山?做夢吧!”問道:“你這般一求,讓老頭子以為咱們真要去夏州,沒露破綻吧?”

  傅刑簡一笑:“你說呢?”

  父子之間那一點微薄的憐惜愧疚之情,原就是拿來利用的。

  傅懷川靜靜道:“只要三天時間,我年初部署在城外近郊的一萬精銳便可集結入城,守城兵符已由謝溪掌握,謝溪十年前就發誓效忠於我,這三萬守城軍士就足夠踏平皇宮了。就算老頭子手上還有兩萬禁軍,那也不堪大用。”放下酒杯,手指輕叩紫檀桌,發出清脆平穩的聲響,心情無比平靜,闔上眼,似乎能聽到血液在血管中歡快流動的聲音,掌控局勢,翻雲覆雨,一向是自己所擅長。

  “很快,靖豐就會為我所控,在各地勤王軍隊作出任何反應之前,逼老頭子禪位於我,豈不是賞心樂事?”

  “至於朗國屯軍邊關之事,先讓他們奪個幾城又能如何?糙原蠻子難道還真能過我梭河不成?待我執掌大權後,自會舉兵北上。”

  傅刑簡略有幾分憂慮:“老頭子今日頒旨昭告天下。只怕日後你奪了位,民間官場,悠悠眾口,都會指責於你。”

  傅懷川嘆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也想慢慢迫使老頭子名正言順的傳位於我,但今天他出此狠招,我也只能不顧這些了。”冷冷一笑:“悠悠眾口?我不惜流血千里也要堵上。當日厲帝奪了侄兒的皇位,誅殺直言大臣的十族,後來不也成就了一番大業?”

  傅刑簡拿著一隻官窯出的紫口鐵足蟹爪紋茶杯反覆的看,突然問道:“君安近日怎麼不見?”

  傅懷川道:“他到南疆處置了謝流後,藉故辭去,回江南蝶樓了。”

  傅刑簡目露不豫之色,嘆道:“謝流一事,你處置得甚是不妥……李若飛你又打算作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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