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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復甦的桫欏王樹蔥蔥鬱郁,樹下有張桐木古琴,身著雲白底海水紋錦衣的青年,銀冠束起的銀色的長髮如同染了星光的顏色,沿著肩膀傾瀉而下,容顏美麗如同銀雪牡丹,姿態高貴如同洛水之神,正是羽衣國的太子殿下。

  微風拂動太子的衣袍,薄霧繚繞,衣上的海水雲氣紋亦在翻湧,整個人如同籠罩在一片煙雨中。

  太子沒有奏琴,而是手拿刻刀,另一隻手上,巴掌大小的人形木偶正在成型。

  樹下還有另外兩個一模一樣的姬無羨偶人,倚著神木,乖巧安靜。

  沒有靈魂的空殼,自然是乖巧安靜的。

  一如尚未醒來的姬無羨。

  有隻青鸞與黃鸝比翼飛來,各自銜著一縷白色的,已被淨化的羽衣國族民魂魄。

  太子起身,站到一旁。

  兩隻鳥兒繞著神木飛了三圈,鬆開鳥喙。

  魂魄沒入神木,將來會由神木孕育出新的生命。

  「多謝二位御魂使。」太子輕聲道。

  兩隻鳥兒點點頭,飛到神木枝頭,各自為對方梳理起羽毛。

  「浮夢生,這就是你的成全嗎?」太子抬手,覆上自己的心臟位置。

  清風徐徐拂過,枝葉颯颯作響,無人回答,卻有了答案。

  浮夢生自戕,並非是退縮,而是為羽衣國復甦。

  他的軀體是神木復刻,如今已化作新的神木。

  而太子的善魂、蘭羲之的幸魂與對姬無羨的愛意,全部回歸本體。

  那些被桃花樹寄體的凡軀,本該是羽衣國眾生靈寄體重生的宿主,他最終沒有毀滅修界,只是一念仁慈,更多的是為保下姬無羨。

  「我用了許多辦法,阿羨都沒有醒來,如果這次不能成功,我也許……真的永遠失去他了。」太子垂眸,輕輕撫過偶人的面龐,聲音顫了下。

  就算是擁有近神之力,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月落星沉,朝霞漫天,羽衣國四季不敗的花開了三年。

  無論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還是三千年,都會等下去。

  等那隻蝴蝶醒來。

  一直以來,是他錯了。

  懷疑、試探、自欺、欺人,他們彼此備受折磨。

  他不敢相信,姬無羨會依舊愛他,

  然而無論是被無數人愛著的羽衣國太子,還是早已墮入無盡深淵的禍世邪神,

  姬無羨對他的愛,始終熱烈,深刻,乾淨,純粹,

  多年以前,多年以後,都是如此。

  一直以來被追逐著,他不敢不願轉身。

  是擔心轉身之後,空無一人。

  是他錯了。

  比起毀滅修界凡世讓羽衣國儘快回到最初,

  他願意用漫長的時間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

  只要姬無羨能回來,他願意等。

  羽衣神廟坐落於一片白色花海中間,檐下掛了串半舊不新的風鈴,山風拂過,風鈴清音劃破寂靜。

  神廟不遠處清澈的幽潭,水面光潔如鏡,天光雲影,映照其間,綠油油的水草在水中飄蕩,天空有飛鳥掠過,如同穿過水底叢林的游魚。

  悠揚的琴音自神木那邊傳來,裊裊繞繞,輕越安然,潭水中央卻是一陣漩渦,騰起一股水柱,悠然的小魚精小河童們被潭水中升起的東西驚得四散,躲在浮萍睡蓮葉子下偷偷窺視,確定無危險後,又聚攏去圍觀。

  水柱托著的是一副冰棺,在陽光下發出涼寒的氣息,又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冰棺中鋪了層層疊疊的海棠花,火紅的花盞盛開得正當時,皆是太子靈血所化,花朵簇擁著的青年,身著如雪白裳如焰紅衣,面色蒼白而又俊美,烏黑的長髮如同海藻般散開。

  青年緊閉著雙眼,雙手環抱在胸前,安靜地沉睡著,睫毛如同靜止的墨蝶羽翼,與那靜止的心臟部位,似乎彰顯著這位冰棺中的青年,已並非生者。

  然而冰棺在陽光下崩碎,海棠花紛紛墜落,伴著飛揚的水珠冰晶如同下了一場花雨,青年也隨著那回歸潭面的水柱跌落下去,像一隻折了翼的朱鳥,身子很快被潭水吞沒,再繼續往那幽潭深處墜落,白衣紅袍被蕩漾的水波掀成一朵飄搖的花。

  紅衣青年眉心輕蹙,如同陷入夢魘當中,睫毛密集地顫抖著,像是蝴蝶在吃力地煽動翅膀。

  那些冰塊與海棠花浮在他周圍,於水波中飄颻晃動,手指觸及到一朵艷麗的紅色花盞,花朵要被水波再次沖開時,手指忽然有了輕輕的顫動。

  下一秒,修長的手指已經握住了那朵海棠花。

  「殿下!」姬無羨大喊一聲,猛地睜開了眼睛。

  隔著冰塊碎裂的寒氣和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些迷茫地望著那映入眼帘的遠山如黛,斜飛渡寒潭的飛鳥,以及陽光下一圈圈浮塵暈開的彩色光圈,一切是那樣清晰而美好。

  他有些茫然,恍惚了好一會兒,小魚精小河童們面面相覷,又受到琴音指引,聚攏在一起,將發呆的青年往池畔推去。

  姬無羨自潭中上岸,一時有些無措。

  他不是已經……

  然而周圍的一切,都無比真實。

  姬無羨循著琴音急急而往,萬千心緒齊涌心頭。

  琴音停止,他遙遙地已能看見神木。

  平地起風將桃花吹落如雨,隔著花雨望向神木下的太子。

  遠水孤雲,獨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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