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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從小就表現得如同野蠻人一樣難纏,他無法選擇地生長在一個貧下中農家庭,一個危機深重的家庭。父親對他的管教極其嚴厲。爺爺有一根鞭子,是用來教訓父親的。在爺爺看來,對於兒子,一定是不打不成器。他用過各種方法責打父親,只要他到處亂跑,不聽話,只要他無法順服他的意志,或是他想要更多的食物,他都會給他點厲害嘗嘗——你不可以被嬌縱—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你的出生本來就是個拖累,在這個年代,你必須得了解,沒有苦難就沒有食物,不懂得被責罰,就永遠不會長大。在那個時代,人們更沒有心理上的保障,那種恐慌與緊迫感威脅著人的神經,只要不被餓死就是萬幸。

  那是一定程度的家國磨難教育,爺爺認為,這對兒子是有益的,但可能也源於他自己的生存恐懼,他無法表達內心的愛,因為愛對於他來說太過奢侈,對於貧下中農,衝動與打罵才是培養強悍的最好方式——只有反抗,才能有所出路。

  父親也開始反抗,他表現得更為桀驁不馴,他過早地承擔了父輩的壓力,而沒有學會如何去跟人好好相愛。他的眼神開始有了非理性的傾向,常常試圖找回內心的柔軟,但表現的形式常常是一種虐待——自我虐待和彼此虐待。他用最毒辣的語言挑釁別人,他要激起父母的憤怒,激起他人的憤怒,讓他們痛苦。他認為,這就是在表達他內心的不平衡,讓他人痛苦便也是在體現一種自我存在,至少他是一個人,他的心理需要被關注。

  跟父親相處常常是驚恐的,因為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發脾氣。他看似正常的外表下,有一顆陰鬱而缺乏感情的心。他要感情,但卻不知道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表達——他看女兒時,常常不耐煩,鄙視,認為她的存在是多餘的,或者認為她太過驕傲,不夠順服。他心目中的女人應該是那種嬌弱、順從、沒有自己的感受、可以不被尊重的。而蘇慕從來都不是,她繼承了母親家族的清高,自尊心很強,這都讓他很不愉快。同時,他也覺得她的學費過多,希望她能儘早脫離他的撫養,自食其力。

  父親魯莽的內心,沒有寬鬆平和的餘地,他喜歡做的,就是爆發他的不滿和不安,去傷害周圍的人,這樣,他就覺得好受了——他並不知道自己令別人如何痛苦萬分,他只是以此為樂。很簡單的例子,他喜歡在飯桌上發火,當他的怒氣和挑釁朝向女兒,讓女兒氣得扔下碗筷回到房間後,他仍然會追過來大聲拍打房門,進一步瓦解她。他知道她可能會哭泣,但他更不懂得如何處理眼淚,他會很不耐煩,大聲挖苦她……

  於是,家庭氣氛就這樣惡化,蘇慕從不跟父親親密,父女間幾乎不交談——因為彼此間那種凝重而容易點燃怒火的空氣,根本不適宜交談。她只是喜歡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任憑他惱羞成怒地在外面打門。他酷愛這種挑釁的方式,讓人痛苦,打門威脅會讓人更加痛苦。

  她當時並沒有理解父親的能力,也沒有完全明白自己心裡愛的匱乏程度。她一出生就被這樣一個男人拒絕了,或者說,他想愛她,卻最終傷害了她,這亦是沒有辦法的事。

  直到她遇到伯鳴,她的第一個男人。當伯鳴如此溫柔地對待她時,她才了解自己的匱乏有多深,那簡直是一個大窟窿,需要很多很多的愛來填充——她向他伸出雙手,他起初是愛她的,後來變得厭煩,他打開了一個女人的需要,填充進去了愛,最後還是害怕被捲入太深而倉皇逃跑。

  伯鳴也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他身上有著父親的影子——比較自我,比較瘋狂。那時,家裡不會給他什麼錢讀書,他都是自己做家教來掙錢。他每日為了生活奔波,自然冷落了蘇慕,也無法帶給蘇慕她想要的精神生活。記得那時,約會他經常遲到,原因都是在外面做家教,他的愛直接而熱烈,但是等待讓她心灰意冷。她期待和他一起上自習,一起學習,但他連這都無法滿足她。他不是喜歡學習的男人,這使他必須在生活中承受更多的不如意,他的第一份工作也很不滿意。

  她曾經去過他家,條件很差,他一個人的錢還得養活全家,她那時不太了解他的艱難,因此,處理起感情來自然也非常粗糙,顯得毫無辦法。

  迷亂

  每個人都是罪人,當他們不認罪時,他們之間的傷害雖然無心,但卻真實。蘇慕就是這樣想的,她也並無悔改。當她明媚鮮妍地站在伯鳴身邊,以為他的勾引是出於善意和愛時,已經陷入了一個圈套。

  在大學校門外,伯鳴經朋友介紹認識了她——她是一個熱愛寫作的少女,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我行我素,熱愛藝術。她見他的時候穿著母親給她的黑色西裝,有一種和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氣質。她頭髮也是短的,從小時候被父母拉去剪掉了一頭心愛的長髮之後,就再也沒留長過,這似乎是一種詛咒。

  她念大學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模樣:雙眼大而清亮,但是內心卻跟衣服顏色一樣過早成熟;喜歡黑色,亦喜歡特別的剪裁;學習成績優異,但是卻沒有把學習作為自己的正業。她在寫作,每天晚上都在宿舍走廊上寫,那種超出常人的勤奮,給她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她對很多事情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不喜歡趨同於眾。從十二歲起,她就開始寫東西表達六歲半時萌發的感情——她一直都在戀愛,準確地說,是暗戀。這是她隱秘生活的一部分,她把它們都寫進日記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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