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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戀父

  朴華茜並不明白自己偶爾哭泣是為了什麼,有時候她需要凝視過世母親的遺像很久,才會睡得著。她是由父親帶大的,在她十五歲那年,父親再娶,把家遷到了加拿大。但是她拒絕跟父親同去,而是叛逆地留在香港同姑媽一起生活,後來獨自出國留學。

  少年時她有過幸福的時光,那是父親帶她去普羅旺斯、威尼斯、米蘭等城市度假。那年她十一歲,已經是一個可愛迷人的小少女了。父親帶著她,有人甚至認為她是他的小情人。父女倆感情太好,因此有些容不下別人。

  她穿著公主蓬蓬裙,掛著父親的高級相機穿街過巷,父親帶她去各種博物館參觀,告訴她那些陳年舊事。他為她在普羅旺斯拍了很多照片,少女的純情讓她那樣自由自在。他們之間真的容不下第三個人的加入。父親喜歡拉小提琴,常常拉著琴哄她入睡——她那時唯一的夢想是下輩子投胎,做父親的情人。

  記得兩人一起看《洛麗塔》的時候,雙方體會到一種尷尬。那是夏天的義大利,她只穿了一條白色迷你連衣裙,父親也穿得很少。兩個人挨在一起,父親竟然情人一般拉起她的手——他摩挲著她的手,說她長得很像她的母親。父親的吻幾乎停留在她唇邊,這是一個曖昧的吻,她好幾天沒有睡著覺,難以忘記這一幕。

  記得當時,水上的一朵蓮花將開未開,父親喜歡給她買香水,那時她搽的正好是一款混合百合與藍蓮花味道的香水,這氣息迷惑了父親,他深深吸氣,並緊緊地摟抱了她,在她胸前留下了一個吻。

  她感覺到下腹部有點微微驚動,一點點的疼痛——她畢竟是珠圓玉潤,發育期的少女,而且,除了父親之外,幾乎沒怎麼接觸過其他男人。她發現自己不能隨意躺在父親懷裡撒嬌了,因為那個懷抱似乎有一種電流和渴望,她需要儘量避開了。

  她一個人在河岸上跑了三十分鐘,不管不顧,似乎心底有什麼東西要衝開,有什麼東西正在膨脹,而且越來越旺盛——她不知道那是成長的證明。她跌在一片美麗的原野里,那時正是黃昏降臨,不知道睡了多久,後來發覺自己的褲子全都被黏稠的血給染得紅紅的,她看過一本生理書,知道這是女孩子長大的標誌。她不好意思回去,只有在那兒逗留。後來父親來找她,幫她換了一身衣服。

  那個晚上,兩個人都睡不著,她體會到內心莫名的衝動、燥熱。她想唱歌,想舞蹈,想用極端的方式來慶祝自己的初潮。她甚至想再跑一次,釋放這種燥熱的能量——父親沉默地拉著小提琴,那個晚上,他抽了一盒煙。第二天,他買了個小型蛋糕慶祝這件事。她不明白自己心裡這種“戀父”的渴望是否正常。

  她變得不敢看父親的面孔,逃避那種相遇。她喜歡一個人在家裡一呆就是很久,寫各種稀奇古怪的文字來描述那夜的感受。她也開始交一些男朋友,全都不是好孩子——他們一起玩一種叫做“搖滾槍炮”的遊戲。她一個人坐在蹺蹺板的一端,一個男孩子來搖晃她,然後把她拋得很高。這是有危險係數的遊戲,也是她青春期狂野的證明——她變得很喜歡和男孩子泡在一起,聽他們豪放地大聲笑,放音樂聽,和他們一起去山上露營等等。

  總之,那之後的十三四歲,她處在一個混亂期,一不太對頭地逃避什麼,逃避父親,她創下了五天四夜不歸宿的紀錄。但是回來後,她依然能把功課搞定——她是那種再淘氣都不會耽誤功課的孩子,老師什麼都不能說,因為他知道這個孩子心中的高能量自有她釋放的方式。

  然後,她的詩歌和設計作品開始登上一些校園櫥窗和刊物。人們猜度著她—個奇異的、有著極高天賦又不好打交道的女孩子。在藝術方面,可以跟那些大師爭得面紅耳赤;寫一些言情小說也像模像樣,決不同於那種單純的抒情——她總是有辦法挑起別人的興趣來注意她,她有著極端自戀的資質。

  在她不和父親說話的日子,父親交了一個女朋友。他喜歡去各地旅行,那個女人是他在旅途中遇到的,一個加拿大女子。父親花了兩年時間思考他和女兒,以及和那個女人的關係,最後決定移居加拿大。但是,她卻不願意跟他同去。她說自己已經想好高中畢業後去巴黎留學,正在學習法語。她要學習藝術和設計。

  他們的分別很是倉促,但是誰都知道內心的那種感傷——他們不知道何時能夠見面,似乎這種見面都是禁忌。在父親離去的前一天晚上,她來到父親和那女人的房間門口,偷窺他們做愛的過程。她感覺到某种放松的樂趣,一個人吸著煙,在月光下呆了三個小時,然後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間。她開始寫小說,寫一種禁忌的感情,一種難以完成的純情。小說的男主人公是個瞎子,他從來不知道女主人公對她的感情——他只是在河邊撥動琴弦,只是希望某位女子能為他停留。她默默站在他身邊,他沒有看到。她丟了一朵花在他的籃子裡,她每夜都來看他。每夜都來。

  她的身體血流如注,因為她要保護他有繼續流浪的權利而被警察射殺。他終於知道她受傷了,在她的窄門邊為她彈奏。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夜,她穿著天藍色的小迷你裙,看著他的模樣,陷入了臆想。他們始終沒有衝破那種阻隔,只是淡淡地,在哀傷里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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