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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當時有了一種單純的愛的震顫。白色的紙片,男子的呼吸聲,惹人叛逆的夜晚,長長的黑,他的氣息給她營造出情色而浪漫的氛圍。雖然她在後來知道,情話說得越美,越靠不住。但在那寂寞的青春歲月,誰管呢?也許當下更應該的是享受,那時,她總會徹夜徹夜地失眠。

  伯鳴不是長得好看的男子,但他擁有男性的力量,他也是個冒險家,有時候喜怒無常——這一點跟她有些像。他在擁有她最深的時候會害怕失去她,這是一種絕望。比如,每當他看到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就會在後來告訴她:“我真害怕你就這樣走了,再也不理我了。”他的這種可憐也許說明了他對失去的恐懼。當他每次離開她一會兒,也許就五分鐘,再回來說的第一句話,卻可能是:“你是不是又想我了?”他如此需要內心的愛被確認,每時每刻也要表達,她就是被他的這種情調給搞暈的。

  是的,他有時是在製造一種當下絕對的情感時刻。他常常挑戰她的淑女底線,比如兩個人在教室的最後排,他會問:“你信不信,我會在這兒吻你。”他勾起了她叛逆的神經,於是她挑戰地點頭。兩個人在課堂上公然接吻。

  類似的情形很多,那時,就像愛瘋了的瘋子。當他半年後需要離校,到外地去,兩個人不可能再在一起時,她體會到一種絕望,就開始瘋狂地愛他,唯恐來不及,其實她愛上的,就是這種絕望帶來的摧殘。伯鳴是一個把她引向愛的奇幻世界的男子,一個讓她有了一種“天地有情”感覺的男子。雖然,那只是很短的半年時間,卻像是過了一生,那些瞬間,她常常想起,又必須得忘卻。因為愛,太實在,絕對不可能只是浪漫與童話。

  一個月後,蘇慕在做了一次旅行後,又回來了。她站在街角,遠遠望著Felix的諮詢中心,她沒有料到,Felix此時也正好透過玻璃在望著她。他們之間有了一些對視,只是蘇慕並沒有察覺到。不知道這是不是那些絕對時刻的重演——當他們彼此看著,也許,這一刻是真實的,也是值得記憶的。因為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會如此渴盼地看著對方,希望對方有所表態。雖然更多的,是沒有什麼表示,是其中一個的抽身而退。

  蘇慕並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該上去,或者應該到此為止。她有時候生活缺少目的,因為內心裡混亂一片,就如同剛打過仗之後的斷壁殘垣——自己都束手無策,只是任憑這片戰場自己停息,雖然只是一時的平息,那已經是莫大的好。她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發作出來,她需要自制力,一點點的克制,一些些的理智,否則她感覺自己處於崩潰的臨界點——雖然她自己並不知道這臨界點在哪兒,怎樣運行,或者她早已經越過了這個臨界點。

  Felix有一些些感受到來自蘇慕內心的這場戰爭,但他仍然無法用語言表達。他太習慣沉默,沉默地聆聽來訪者的故事,一些創傷,一些叫喊,一些無愛的家庭,或者愛被阻滯、被短路的家庭。每當他深入這樣的內心世界,他常常感到一絲驚恐,原來人們之間是如此地彼此傷害著,有些人,有些家庭,愛一輩子都沒有正常地流動過。

  他只能說,人類有一種活在痛苦中的本能。痛苦是能讓人獲益的,有時候。人們之所以願意生活在痛苦中卻無法改變現狀,主要原因還是,痛苦能夠帶來他人的同情和照顧,讓他感覺自己被需要著,關心著,不至於太孤獨。他覺得人的內心其實是用自我獲益拼湊的一幅抽象派畫作,受苦幾乎是人間的一種常態,而幸福跟受苦相比,真的太渺茫,也太不值一提。所以,當他能夠深刻地理解受苦的時候,也就能夠了解人性本身。他舒了一口氣,決定幫助來訪者接受這種受苦的狀態,而不要企圖超越。如果內心真的是一場戰爭,那麼就讓這場仗打得更加漂亮一些吧!

  蘇幕其實是在告別,她選擇了沒有上去。可能她已經透過玻璃窗看到了Felix那雙注視自己的眼睛,那時,她感到一種被接納,被理解。她覺得可能那就夠了,一切無需多說。她獨自離去了。

  對父親的憤怒(1)

  蘇慕走進一家咖啡廳,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有藍調音樂彈奏,咖啡廳的老闆John是她的老友,兩人在歐洲遊學的時候認識。

  此時,穿一身白色麻制服飾的John走過來。他有一雙不屬於中國人的藍色眼睛,準確地說,他是中美混血兒,但是,他熱愛中國,所以選擇在這兒開自己的咖啡廳。這個咖啡廳的名字叫“憶蓮娜”。

  這是一個不太冷寂的午後,John知道蘇慕會來,就如同知道月亮什麼時候會發光。

  “你很累的樣子。”他說。

  “人累的,往往不是身體,而是心。”

  “蘇兒,呵呵,試著忘掉。有時候,人喝一杯酒就會忘掉所有的事情。”

  “但是酒醒後會記得更清晰。”蘇慕在喝一種加了酒精的咖啡,她這是第三杯。

  “但是,人只是自困而已。”John對她笑笑,去招待旁邊一個白人女子,兩人似乎是認識的。

  其實,蘇慕是在等一個人。

  朝露走過來的時候帶著困頓的神情。她是節制而審慎的女子,擁有心理醫生那種乾淨的直覺和完備的職業精神。有時候,她淡得如同一杯開水,表面的波瀾不興,偶露的些許秀麗,但都不是刻意的。她出生知識世家,從小在嚴格的教育環境下長大,薰陶出一種閨秀的風韻。歐洲名校畢業,良好的教育背景,素食主義者——很像她的母親,總是懷著一顆慈悲和寬厚之心看世事,並且承諾,一定要生活得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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