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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光火石間,心中對丁尋的仇恨卻是更深了一層,懷中的這個人,合該是被珍惜被呵護被捧在手掌心上的,怎麼忍心傷他至此?

  兩人先是大吵,然後少言哭得頗有幾分驚天動地,這一番動靜怎麼瞞得過霍浮香。

  早在第一聲嘶喊傳來之時,便已經長身而起一路奔跑,到了河灣處立於樹後將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少言心情激盪,於身外之事渾渾噩噩,對他的到來毫無所居。林文倫卻是時刻警惕著周圍,見到霍浮香,偷偷向他做了噤聲止步的手勢。霍浮香腳步一滯,心裡思緒萬千,雖然不想承認,但心裡也瞭然,如果今天換一個人,少言絕不可能這麼肆無忌憚,將心底積鬱發泄出來。

  這一番耽擱,少言情緒不穩,眼見今天是不能再趕路了,林霍兩人打個商量,便決定在夜宿荒野,分頭去拾柴生火。

  林霍二人雖然久經江湖,但霍浮香身份尊貴,白衣如雪,林文倫身為鏢頭,但凡出門會客押鏢,前呼後擁一呼百諾,這庖廚之事都是不做的。仗恃著上乘輕功各自獵了野味,回來後將手中獵物不約而同向對方面前一扔,異口同聲地說:「交給你了。」說完,兩人面面相覷。

  少言在下午大哭一場,慢慢收聲之後就一直坐在河邊石上,看著天邊的晚霞先是做橙黃,再後來是淺紅、深紅,終於暗下來,一輪明月已初上林梢,風生袖底,月到波心。

  鬧過這一場,心中塊壘倒是發泄不少,不再像從前似的積鬱難平,察覺到身後兩人尷尬境地,你慫恿我我慫恿你,卻是誰也不敢上前來打擾他,悄不可聞地嘆口氣,站起來提了野味走到河邊。

  霍浮香本待幫手,但見少言熟練之極地將獵物開膛去內臟剝皮清洗,一連串的動作做下來,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滯怠,相比之下,自己與其獻醜,不如藏拙。

  林文倫可沒想這麼多,也不管少言是否願意,只是膩在他身邊沒話找話沒事找事,拿著刀子剝皮,手勁大了刀子一滑不小心切下後腿,去清洗,在水裡涮兩涮就算完事。少言趕他幾次,他也不惱只是咧開了嘴笑,照舊獻殷勤。被他纏得惱了,伸手推開他,又嬉皮笑臉地靠過來,到最後,少言也懶得管他了。

  在林文倫手忙腳亂的幫助下,終於將兩隻兔子處理好,少言折了根樹枝削尖將獵物對穿架到火上,細細地轉動著,塗上調料。過不多時,濃香四溢,金黃色的油脂大滴大滴的落入火中,混著松柴的清香,只是鼻中聞著,已是令人食指大動。

  撥出匕首將外面熟透的一層割下來分給兩人,林文倫接在手裡也不嫌熱,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嘴裡還連連呼著「過癮!」少言見他吃得急,到溪里取了一杯水遞過去。心上人親手調理,再加上悉心服侍,連霍浮香都破例多吃了幾塊。

  晚飯後,少言從樹枝上折下大捧還帶著綠意的樹枝蓋上去,火苗慢慢地被壓了下去,最後只餘一股濃煙。

  霍浮香選了根樹枝盤膝而坐,擔當警戒,其餘二人則在地上各找合適的地方安歇。

  靜謐中,忽然一縷笛音悠悠然拔地而起,趁著這明月清風,天空地曠,更增幾分淒涼。少言和衣而臥,剛才有林文倫在眼前打岔,無暇分心倒還不覺得怎麼樣,如今乍然聽到這嗚嗚咽咽的笛音,婉轉纏綿,不由得一段心事都湧上來,胸口又有些酸痛。

  林文倫在一旁暗罵,自己先前一番心機,拌小丑插科打諢,就是怕少言仍停留在傷心事裡轉不出來,你還偏要吹這發喪的笛子,不是故意招惹麼。聽得惱了,乾脆起來佇立在河邊,一腳跨在石上,挺胸撫腰,放開嗓子引吭高歌起來,口音古怪,不知是何方小調,少言只聽明白兩句「想你想到星子落,淚落地上好作田。」林文倫的聲音粗獷中略帶沙啞,說不上十分美妙,但靜夜中聽來,卻自有股盪人心魄的味道。

  霍浮香吹笛本意不過是打發時間,剛吹幾個音節,少言伏在林文倫懷中的畫面不期然闖進腦子,那調子便不由往淒涼哀傷的路子上走,陡然間聽到林文倫歌聲一響,立刻便猜到他為何如此。正在心下懊惱,忽聽遠處極輕極細的一聲響,是有人踏斷枯枝!一按身下樹枝,借力而起,三閃兩閃不見了蹤影。

  在樹梢輕點幾次,身法輕靈縱掠無聲,奔出幾丈外沿著樹身緩緩滑下。剛踏到實地,青光閃動,電光火石間扭身錯步,劍峰自眼前堪堪而過,「奪」地一聲釘到了樹上。「好快的劍!」他心中詫異,反手一掌拍向對方胸口,這一掌輕若飛絮,去勢無聲,但若教他拍實了,免不了骨折筋裂內腑盡碎。

  持劍之人伸出手和他對了一掌,兩人各自飛開。

  「敢問閣下是誰?」

  沒人回答,惟有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陰森慘厲。

  對方既然默不做聲,霍浮香也無心與他纏鬥,事有輕重,當務之急還是趕到少言身邊。向外走了兩步,凌厲的劍氣又直奔胸口而來,霍浮香氣惱,罵道:「糾纏不清的東西。」

  「是誰?出來!」同一時間,林文倫也向樹林深處喊道,全身戒備,連髮根都豎起來。

  一個身影自林中慢慢踱出來,輕袍綬帶,立在二人面前,眼中閃過刀鋒似的光芒。瘦削身材,鷹鉤鼻,斜斜上挑的眼梢,不是丁尋又是誰?

  少言仿佛被誰在頭上打了一悶棍,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呼吸緊促,第一個反應就是別過頭去。一段段的往事,刻意打散忽略,零零星星藏在連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卻又被他的出現串連成章,也像闖進的不速之客,大刺刺闖進搶占主位,倒逼迫著自己狹路失措,眼神躲藏。

  林文倫伸手將少言扯到身後,雙目灼灼地盯著他,「你還敢來?」

  「為何不敢?」丁尋撣撣衣袖上的細小樹枝,「東西丟了,當然要自己找回來。」

  少言猛然想起一事,低聲問道:「霍兄呢?在哪裡?」霍浮香這麼就都不現身,想也知道肯定是被什麼人絆住了。

  「他啊,」丁尋不在意地揮揮手,「我已安排了幾個人去招待他,不勞費心。」

  夜裡的樹林像個無底的深潭,大張著口暗藏殺機。霍浮香在黑暗中遊走,修長而柔韌的身影借著地勢、樹幹而忽隱忽現,躍起時如獅子矯健,落地時如枯葉無聲,隱藏時有如最堅忍的毒蛇,看上去幾乎是賞心悅目。

  剛才與那人對了一掌,到現在震得手心還有些發麻,「會是誰,這樣強橫的掌力?為何而來?」心中細索,腳下也沒閒著,時緩時急,亂蹤以惑敵。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裡,武功的高低遠遠不是決定性的力量,要拼的是耐心和機智,看是誰先沉不住氣露出破綻,看誰先被人抓住了尾巴,每個人既是獵人,又是獵物。

  不過半炷香的工夫,百丈方圓已經被霍浮香摸得爛熟於胸。扯下袖口的一條衣襟,橫系在兩棵樹離地面半尺處,再用枯葉使它看起來不那麼顯眼。

  這時最後一個機關,他不期望倉促間布置的簡易機關能造成什麼傷害,他要把握的,是敵人中了埋伏後那一瞬的驚慌,勝負只在一線間。

  向前急奔五十丈,返回。再向右奔出五十丈,如此來回幾次,不遠處嘩啦啦樹葉響,一縷冷笑爬上了唇邊,很好,看來這一番毫無意義的舉動已經讓對方開始急躁了。

  看似無目的地在樹林中兜兜轉轉,實則每一條路線都早已有過精心的計算。奔到第五次,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悶哼,有人中了埋伏,霍浮香於疾行中猛然一頓,手中長笛像離弦箭一樣反手甩出,人也緊接著腳踏面前的樹幹借力倒射。

  清脆的兵刃交擊聲,黑色人影一個踉蹌,閃進了黑暗裡,又是無邊的靜默。霍浮香躍上空中,擒住仍在空中不斷打轉的笛子,湊到鼻端,有血腥氣。

  「身手不錯。」霍浮香冷冷想道,「竟然能在笛子及體的一剎將它磕飛。可惜,你身上的血腥氣會將你指引到地府的方向。」彎下腰待要解開布條,只聽得風聲颯颯,一件沉重的兵器挾開山之力直直砍向他身後,力大勢沉。

  情勢迫人,無論是前躍或是轉身都已來不及,霍浮香忽然手一松,任笛子直直跌落下去,左手從左肩頭快速回拗過去,右手從腋下反背,兩隻手在身後快速交握分開,從袖中拉出一條繩索,雙手各執一端,反彈琵琶。

  那人得空偷襲,眼見霍浮香不及躲閃,心下暗喜,手上更加了三分力。本擬一刀將他腰斬,哪知情形卻大出意料,刀刃砍刀他身上,竟像是砍到又堅又韌的牛皮上,反震得開山刀掄了半圓,險險脫手。「絞龍索!」他驚呼出聲。

  「不錯,是絞龍索。」霍浮香轉過來與他面對面,一條小指粗細的絲帶在他的手中散發著淡而晶瑩的光芒,「已經很久沒飲過血了,你運氣不錯。」說道後來,臉上竟然帶了一絲懷念的神色。

  「丁五爺說胡話的本領讓人佩服,荒山野嶺,怎麼會有你的東西?」

  「子非魚,你怎知這裡沒有我要的東西?」丁尋向少言的方向伸出一隻手,勾勾指頭,「你賭氣也賭得夠了,丁府管事的位子可還空著。」

  林文倫雙臂一張,擋住他的去路,「先過我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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