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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頓時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張濟帆重重嘆氣:“願上天保佑我們家許塵。”

  我平時不信鬼神,此時卻跟著張濟帆閉上了眼祈禱。

  為化解我的無措與尷尬,許塵艱難起身,拉身旁的椅子,邀我入坐:“你坐這裡吧。陪我說說話。其實,見到你,我就很高興了。”

  我忠實履行陪聊職責,開始挖空心思找話題。他的藥劑似乎會令人睏倦,過了一會兒,靠坐床頭的他的眼皮開始不斷下合,他卻不知因為何故,就是不願躺下,一直努力強撐著。

  “我扶你躺下吧。”

  聽到我的建議,他驀然睜大雙眼,努力讓自己清醒。他的動作似乎牽扯了哪裡,他皺眉閉眼,似乎很痛的模樣。稍待片刻,他才搖頭拒絕:“不用了。”

  我頓時感到一陣心痛:“你是……不能躺嗎?”

  他彎唇,目光落停我臉上:“不是。是捨不得去睡。我怕我睡著了,你會走。”

  這,什麼狗屁理由……

  我立即起身,將他的床頭搖低,再扶他躺好,我的舉動頗為強勢:“睡眠是最好的補藥。快睡吧。”

  許塵:“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尷尬,稍頓片刻,我說:“你睡吧,我暫時不走。”

  “真的?”許塵握住了我的手。我實在無法忽略他雙眸中綻放出異常耀眼的光亮。

  “嗯。”我立刻抽出手為他整理被子。

  或許是因為身體亮紅燈的緣故,許塵的表達由之前的含蓄霍然變得直白。他的心思如此外露,我無法虛偽地假裝問:許塵在想什麼……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覺得為難。

  許塵強調:“醒來的時候,有……朋友在身邊,覺得好安心。”

  “睡吧。”

  許塵終於闔上雙眼,不消一刻,他就睡得很沉了。真不知道他剛才是怎麼強撐過來的。

  “36號?”護士捧著文件夾子走了進來。

  “他睡了。”我起身解釋。

  “36號床的家屬是吧。”護士瞥了我一眼,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單子遞給我,“拿這個去前台領東西吧。”

  我接著單子,是領用病房水卡等必需品。扭頭見許塵睡得正熟,這會兒去領用正好。向護士問清前台方向,我拿著單子立即趕了過去。沒想到排隊辦事的隊伍蜿蜒悠長,隊尾已伸入樓梯間,我奔到隊尾,好不容易才輪到我。

  剛領到東西出來,正準備往回走。見許塵獨自一人站在走廊里,他神情迷離,四處探看,整個人顯得慌慌張張、像是丟失了什麼重要的寶物。

  “許塵。”我喊了他一聲。

  他應聲匆忙回頭,目光急切地四處搜尋,直到與我的目光交匯一處。他微怔,遙遙看著我,一臉的失神。我以為他沒聽見,又喊了他一聲。他呆滯的眼眸驀然轉動,緊蹙的眉也跟著一松,然後蹣跚又心急地朝我奔來。

  我:“怎麼出來了呢?”

  他扶著我的肩,從頭到尾仔細端詳我,在他臉上我竟看到了委屈與泫然。

  “你沒事吧……”

  我話未完,許塵猛地將我抱住了。我一驚,下意識想掙脫他的懷抱。許塵卻擁得更緊了,他聲音哀切:“我以為你走了。”

  我不忍再推拒,我輕拍他的後背撫慰。

  拿著住院必需物品,我扶著他回房間。我這才知道許塵為了外出,竟然擅自拔掉了手上的針管。他無視規則的行事少不了要挨批評。護士小姐氣呼呼地訓誡,許塵則乖乖聆聽。等護士小姐一走,他立即陽光起來,輕輕淡淡地微笑著,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你還笑得出來?”

  許塵氣息活絡起來:“原來,不聽話是這種感覺……有一點點,微妙的痛快感。”

  聽他的描述,他像是獲得了某種全新體驗。

  “你以後別這樣了。這是健康,不能玩笑。”我嚴正。

  “好。”他說著,輔以乖巧的點頭。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探病時間就快到了。趁著醫院住院部的管理人員還沒來趕人,我終於將自己考慮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許塵,關於你生病的事情,你還不打算和小羽說嗎?”

  如果小羽知道,一定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許塵於她的意義,不亞於生命。她要是知道,絕對不可能隱身不見。

  “她一定會無微不至地照顧你。”我說了個理由。

  “我給你添麻煩了?”許塵表情一僵,竟然變得急切起來,“……我能夠照顧好自己。不是,這裡還有專業的護工,我可以被照顧得很好。星星,相信我,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是生病的人的心態。生怕自己成為別人的累贅,惹人厭煩。否定自己的驚惶的感覺,我同樣領受過。我主動握住他的手,“我想的是——”

  我還沒有說完,許塵打斷我的話:“小羽有自己的生活。”此刻,他看起來嚴肅又堅決。

  “你是怕她擔心吧?可是,她要是知道你生病了還瞞著她,她會傷心的,也不能體諒到你的苦心……”

  “不是的!”許塵深深看向我,他自嘲式地坦白著,“我沒你說得那麼善良,我只是在警告自己,不能重蹈覆轍。我和她之間有個死循環。我不能讓這個循環變成無限循環。所以我才不告訴她的。”

  我聽不懂他的話背後涵義為何。但,我聽得出,他們之間羈絆很深。

  “瞞是瞞不住的。你還是早點告訴小羽吧。”

  最後的最後,我還是說了這句話。

  訪客時間到了,我要回家了。許塵猶豫,問我:“我手術那天你來麼?”

  “來。”我說。

  回家路上。我停下來買了點東西。突然一股涼意從脖子灌入後背,原是樓上有水傾倒下來,肇事者慌忙下來道歉,說是小孩無意,並反覆水是乾淨的。

  我茫然擺手。

  我想要釐清所有的繁雜,卻為何覺得所有的行徑都是徒勞?前進或後退都是遍布荊棘的險途。

  一進家門,我轉身先去了廚房。

  依次擰亮廚房的燈,明亮的燈光下,我到的是空蕩蕩的廚房。是啊,此時夜已深,廚房裡怎麼可能還有人,怎麼可能還會有律照川?

  流理台、餐檯都整理得乾乾淨淨的。那碗我沒吃完的面也早被清理,連那個裝盛麵條的大海碗都不見了。仿佛之前的那碗面,從未存在。

  不知怎麼的,我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失落。

  我正準備關掉廚房的燈回房。突然發現廚房地上丟著東西,我走過去一看。是律照川之前給我的麻袋,此時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保持著我最後丟棄它的模樣。

  拋下它的人,是我。

  我小心將麻袋抱在懷裡,帶著它回了自己房間,用剪刀剪斷麻繩,我抽出裡頭的東西。原來,不起眼的麻袋裡藏這一顆枕頭一般大小的“大奶糖”,得雙手托著才能勉強拿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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