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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詫:“藥也能亂吃?”
“不是想問我問題嗎?你喝掉這個,我就回答你。”
“喝了它我會不會變男人啊?”
“不喝算了。”他伸手預領回湯碗。
“等一下!”我凜然而慷慨地摁住他的手,“沒說不喝。哈哈哈,這湯色,有些曖昧哈……”
他不解釋,一臉森然。考驗式地目光在我臉上來回掃蕩。
他是認真的。
喝就喝!
我決然端碗,閉著眼深悶了一口。
這湯藥並不苦,反而有清香,入喉微甜,意外的好喝。
我疑惑。還是將空碗底亮給他。
他深靠椅背,依舊是面無表情:“問吧。”
“你說過,以前,我們兩人關係不好,是怎麼個不好法?”
“罵過戰動過手。”律照川簡略回答。
“不能,詳細一些麼……比如,我們為什麼罵戰,為什麼動手?”
律照川直起後背,徹底警惕起來:“你又想打聽什麼?”
“我只是有些好奇。”
“你似乎,很厭煩我。”我決定速戰速決。
“哦。很厭煩。”律照川終於亮出厭煩的表情。
他驀然靠近我,近到我們的鼻尖似乎要撞到一起。
“我厭煩你上躥下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魯莽的行事風格。厭煩你的頑固不化、過分純真。還有你那分秒間就讓人焦躁、急火攻心的本事,真是舉世無雙!我真的真的一點都不想管你!你的確是——煩死了!”
他的呼吸聲清晰可聞,我看到他深深淺淺的瞳光里倒映著我的面龐,
我的心臟似拔地而起,遽然驚天動地地狂跳起來。
我小心:“看來,我真的是做了很招人煩的事啊。”
他重新深坐回椅子裡,捧起平板繼續拖曳點拽,他突然冷然說道:“不要去找葉椿了。”
我忍不住驚呼:“你又知道!”
我深切懷疑他在我背後安了一枚眼睛,時刻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你總是不聽話。瞎折騰對你沒好處,以後牽累別人,你又要後悔。”
我驚疑、猶豫,沉默許久之後,我說:“你有沒有發現你說話像廟裡的師傅?我捧著簽文來求解,你說一堆莫名其妙雲裡霧裡的話,說著天機不可泄露,於是我開始逐字分析自行參詳。”
“不要分析也不要參詳。你安安靜靜地,別惹麻煩就好。”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如果知道某地有危險,就避開!’、‘不聽話,倒霉了是活該。’……這些話,我聽過無數遍,也曾奉其為圭臬。我現在依然覺得它們有一定的道理,但它們卻不是刑法通則。我不是多管閒事,而是想知道我是什麼人,好人還是壞人?我不能一輩子都在爸媽、律先生、你、甚至蘇惟寧的維護下,一無所知、渾渾噩噩地過完餘生。我必須清晰知道我踏出的每一腳將邁向何方。我得靠我自己的力量走下去。”我近乎哀求,“你就不能,幫幫我嗎?”
律照川深抿唇,看了我許久,他說:“那隨便你。”然後起身走掉。在他徹底轉身之前,我看到了,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晶亮的光。
我繼續整理我的記憶,如今它越來越厚了。檢查完我的筆記,我將它放入衣兜,然後繼續整理我們的書。我們的書現在成為本花店的主打銷售品之一,從目前的銷售成績來看,它的表現很不錯,我也略感欣慰。
“小牧,二樓教室門口的書架空了,你補一下書。”
“好!”
我應聲上樓,添加並整理完書架,預備下樓時,透過窗,看到了教室里的許塵。
被我忽視掉的善意里,還有許塵的。後來他給無數電話,我通通未回復。對於我的冷漠,他卻報以最大的寬容。
許塵一直堅持來此授課,他這種堅持本身就是話題。若是以前,我完全不知道他取得的成就,理所當然得以為“大師”只是張濟帆的誇張也就罷了。而今,已不再是白紙一片的我也加入了好奇陣營。眾多美譽壓身、資本邀約不斷的他,為什麼會偏選在我們花店工作?且看樣子,他是想長期駐紮的。他的決定連張濟帆都表示不解,更是驚惶不已。作為本店員工之一,我自然也這裡不錯。不過,有位花藝大師長期駐紮授課——還是太誇張了些。
我透過窗看許塵。此時他正垂頭看書。他捧著的書正是我們做畫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他已經凝視書冊中的某一頁已經很久很久了。
我靜看他的側顏。我發現垂眸閱讀的樣子很像一副畫。
他一貫安靜。他的安靜令人覺得親切。
我突然想到,以前的我也是這樣看著他嗎?
這樣想的同時,我突然全身一緊,扭正頭,快步下樓。
我回到工位上,立即收拾東西。
“小牧,你又要去哪兒?”我的異動被張濟帆抓了個正著。我抱歉回看他:“我有點事……”“最近你好像特別忙。”
“不算……特別忙吧?”
我拿起桌上的三明治,胡亂撕開透明的外包裝,再將一整包番茄沙司依之字型擠在白色的麵包上三明治上,然後重重咬上一口!這是我的午餐。
張濟帆堂而皇之地觀看完現場吃播,來了句:“發工資了。”
“哦哦,我有辦銀行卡了,卡的資料也已經提交給財務了。”
“你看了嗎?”
“還沒。”
“你怎麼能一點都不關心你的薪水呢!”張濟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就不好奇你發了多少?稿費、書籍出版後版權費、還有在職月薪、當月優秀員工的獎金……”
“我暫時沒有需要花大錢的地方,所以就……”聽完他的描述,我也激動起來,“似乎會是個很漂亮的數字!”
“你發了這個數。”張濟帆比了兩個指頭。
“兩萬!”
張濟帆搖頭:“……兩千。”
兩千……
我將指頭放嘴裡咬了一下,會痛。
我小心翼翼問:“我做錯什麼了?”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是律大老闆特意交代下來,只准你領一部分。”
“……哦。”
如果是律照川的話,我就不稀奇了,他行事完全不能按照常理來判斷。
“你之前,你的稿費,統統都上交他了……”
“不是上交,是賠償。”我糾正張濟帆的用詞。
“一樣的!上交還是賠償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坑蒙拐騙將你手頭的所有現金凍結,好像你領完錢就會跑掉一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就不好奇?”張濟帆終於問出最關鍵的問題,然後非常好奇等待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