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華貴不爭氣,終於自動找上門,操著嘶啞嗓子發問,“你說話算不算,如果你後悔說不算數,也沒關係。”

  “算!我說話算數。”

  “成!反正,我還知道天壤之別,是什麼意思。”一夜沒合眼的華貴,早早地把心裡打好的腹稿,一股腦先說了,而後……他張大嘴愣了半天才問,“你說算?”

  “是。”

  “你真願意和我好?”

  “嗯。”流雲很平靜地看華貴人。

  “真的,真的?”華貴開始擦手心的冷汗。

  “我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我願意和你好。”流雲給著肯定的答覆。

  華貴激動得,面盆臉紅得發紫。什麼叫色令智昏?華大貴人就表現得出彩異常,馬上開心得“撲通”聲,昏過去了,昏後手還能牢牢抓住流雲的袖子。

  ******

  一家歡喜,一家愁,最愁居然就是帝王家。

  自從皇帝對自己母后的死起疑後,在聲音楚陌的提點下,那股疑惑,悶困在他心中,與日俱增,而且越演越烈。

  外加上韓朗一直告病不上朝,小皇帝早沒了方向。終於給楚陌逮到了機會,說服皇帝,與他一同入了那早就廢棄多年的納儲閣。兩人狠找了大半天,滿殿揚灰,騰了又騰,卻根本沒發現任何線索。

  皇帝沮喪,然後楚陌卻不肯放棄,三天後慫恿皇帝又來。

  又是一次徒勞無功。

  勞頓無趣的小皇上呆坐下來,拿著手裡一卷畫軸,苦笑比手勢:“納儲格居然也有春宮圖,看來這皇城也不是……”

  楚陌眼眯了眯,裡面躍出一道光。

  這的確是張春宮圖,裡面女子豐碩,畫面是yín亂至極。

  楚陌咬住牙,將圖展開,看到絹圖尾端果然有異,中間有一道fèng痕。

  將線拆開後,圖末那一段事後fèng上的絹紙落了下來,正面是畫著女子勾魂的一條腿,反面卻的確粘著一張奏疏。

  藏奏疏的人藏得的確巧妙。

  韓朗喜好男色,就算再是心細如髮,也斷不會盯著一張男女春宮圖猛瞧。

  奏疏上有些字已經無法辨識,但大概字句都能揣摩得通,且這筆跡落款他認得,的確是韓朗的沒錯。

  韓焉所說沒錯,的確是韓朗上奏,力主先皇后殉葬。

  他認得,皇帝自然也認得。

  這些他再熟悉不過,曾伴他近二十年歲月的瘦金體字,原來也可以這麼無情,幾個字句就斷送了他親生母親的性命。

  納儲格的灰塵漸漸落定,他的心也慢慢沉到一個不可見的暗處,目光空洞直視前方,過了很久才比手勢,“下詔,革了撫寧王韓朗所有職位,軟禁府門,等待發落。”

  “皇上,那麼快就……”這回倒是楚陌猶豫了。

  “朕才是皇帝。”少年天子轉回頭,手語與目光一樣透出決絕。

  而韓王府這些日子,依舊春暖花開,萬物更新,一副欣欣向榮的樣子。

  可惜韓朗氣色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也灑脫幾乎足不出戶,在家養病。開始幾天,巴結的大臣會來探望,他高興就見,不樂意就趕人;後幾天,有這心思大臣也覺得沒趣,不再登門;幾個膽子大的,乾脆溜達進了韓焉的門庭。

  韓朗樂得清淨,偶然會獨自去餵養家中白白肥肥的信鴿,或者一個人在偌大的書房呆坐半天。

  清閒了那麼幾天,韓朗的心思又開始活絡,提出與華容賭博對羿,並說好誰輸幾目就賠多少銀子。而華貴因記恨韓朗搜颳了華容的銀票,也來湊熱鬧,拉著府中的下人一起開外局。自認了解華容的他,自信地將寶押在了韓朗身上。

  誰知,萬能的韓朗棋藝根本不高,關鍵一步總是給對手留餘地,多次讓華容反攻成功。華容贏得臉上桃花朵朵開,還很識趣地拿扇面擋住笑歪的嘴;最後如果不是華容見到華貴發青臉色,故意輸給韓朗幾局,韓朗壓根沒翻身的機會。

  玩得正歡暢時,卻聽人有人稟告,“老王爺春遊來拜訪。”

  韓朗賴皮地掃亂棋盤上將輸的棋子,“玩不成了,換裝出門迎接!”

  老王爺還是人未到,肚子先挺到。

  韓朗看著那大肚子就想笑,礙於官家顏面,強忍施禮。

  王爺見到韓朗就揮手招呼,“韓朗啊,我這次帶了好些好吃的,你以前不是最愛吃怪東西嗎?來嘗嘗!我府里那群老廚子,進了棺材也做不出那麼好吃的!”

  韓朗神色一僵,恭敬回道,“王爺忘記了,韓朗不吃外食。”其實吃了也吃不出什麼味道。

  老王爺掃興,嘟起嘴巴,歪頭不吭聲。

  韓朗徒然微笑,眼眉彎彎,“其實韓朗心裡一直個問題想問王爺,卻不知道恰當嗎?可總覺得現在不問,怕以後沒什麼機會問了。”

  “你想問就問,哪裡來那麼多廢話!不過簡單點啊,別和那個韓朗一樣,成日不知道問什麼。”胖胖的王爺又開始糊塗。

  “韓朗一直想問,王爺伸手摳得到自己肚臍不?”韓朗果然正經八百問了。

  所謂請將不如激將,老王爺跳著大吼,“誰說我不能,我現在摳給你們瞧。”

  韓朗終於克制不住,彎腰哈哈大笑,難以遏止的大笑,樂之極矣。

  一旁的眾人,均不知所措,想笑又不敢出聲。忽地他們聽到,韓朗的笑聲轉為猛咳,一聲強過一聲,咳得韓朗直不起身,流雲跨步上前,卻晚了一步,韓朗咳噴出了一口鮮血,緊接咳嗽止住,換成一口口地噴血。

  大夥傻眼的同時,卻突聽有人大喚:“聖旨到,撫寧王韓朗接旨。”

  第二十一章

  革撫寧王韓朗所有職位,軟禁府門,等待發落。

  旨意簡潔明了,不消一刻便已宣完。

  韓朗跪在青石路面,起身時稍有困難,不過接旨的雙手很是穩健,起身之後沒有一句話。

  送旨的公公顯然意外,立了有一會,終於忍不住:“太傅你沒有話回給皇上?”

  韓朗側頭:“公公覺得,我應該回皇上什麼話?”

  那公公走近,到韓朗身邊:“皇上讓我問太傅,六年之前,先皇病重,太傅是否曾給先皇上過一道奏疏,並因此害了一個人的性命?”

  韓朗沉默,看著手裡領到那張聖旨,許久才問:“這麼說,就是因為那道奏疏,皇上下了這道聖旨,要我等候發落?”

  公公頓首:“皇上的心思奴才們哪裡知曉,太傅如若有話,奴才可以代為轉達。”

  “那就請回皇上,微臣領旨。”韓朗低聲,立在風口,最終乾脆將聖旨拿了,一下下擦手指間的血跡。

  滿院子的尷尬,沒有一個人作聲。

  老王爺的手搭上了肚皮,隔半天開始眨眼:“韓朗你手上怎麼有血?”

  韓朗於是也眨眼:“那是因為我方才吐了血。”

  “將離有解。”

  在眾人又集體沉默之後,老王爺突然又蹦出了四個字,擲地有聲清楚明白。

  “你說什麼,將離有解?”韓朗的面色終於起了波瀾,一步步走近:“王爺你確定你沒說笑?”

  “我剛說了什麼?”等韓朗湊到跟前,老王爺卻是蹙起了眉,看住他手,眨眼:“韓朗你手上為什麼有血?”

  沒有韓朗的夜,也一樣是夜,只不過比平時長些。

  皇帝將衣衫裹緊,足尖繃住,緊緊縮到了椅子中間。

  很久之後天終於大亮,他看見韓焉慢慢走近,立定,站在那個原先韓朗常站的位置。

  “皇上萬福。”韓焉行禮,姿勢恭敬。

  終究他不是韓朗。

  同一句話,韓朗不會行禮,會上來握住他冰冷的腳,抵在手心揉搓。

  皇帝定定,提起筆,在紙上寫字:“韓朗還是沒話?”

  不能開口,這個他最大的秘密如今也交代給了韓焉。

  從做出的姿態來看,他是下了決心,要離開他的韓太傅投向他人。

  韓焉低頭,往前又近一步:“不知道皇上要韓朗什麼話?”

  皇帝愣住。

  韓焉於是又嘆口氣:“皇上想要怎麼處置韓朗,要他等候發落到何時?”

  皇帝的笑慢慢冷了起來,筆動:“那依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該賜他一杯毒酒?”

  “為什麼不能?”韓焉霍然抬頭,一雙眼看到皇帝深處:“賜他一杯毒酒,他自然就會回話。也許他不在乎職位也不在乎皇上,但未必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毒酒一杯,深色的鶴頂紅,第二天就被托盤托著,端到了撫寧王府。

  來的是大內總管劉芮,和韓朗素有交情,宣旨後躬身,交代:“皇上有話,韓太傅如果覺得委屈,他念和太傅師徒一場,可以給太傅一次機會,親自去悠哉殿向皇上申訴。”

  韓朗聞言沉默,長眼半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來了,將五指握攏,端住了那口小小瓷杯。

  “太傅,皇上有話,如果太傅覺得委屈,沒有人可以強迫太傅領旨。”劉芮又急急跟了句。

  “我不委屈。”韓朗笑,將杯里薄酒搖晃,一點點湊到唇邊。

  “滿手血腥驕橫跋扈,撫寧王韓朗領死,半分也不委屈。”他喃喃:“我不委屈,半分也不委屈。”

  “太傅……”那廂劉芮急躁,跺腳乾脆將聲音壓低:“皇上的性子你難道還不明白,你只需低個頭,那還不……”

  “那就請劉公公轉告皇上,這次我偏生不想低頭。”

  “我並不委屈,委屈的只是那些日夜,十六年,相與的五千多個日夜而已。”

  “請。”他將酒舉高,遙對皇城,竟然就真的一口飲盡。

  薄酒微涼,十六年,五千多個日夜,就這麼一飲而盡。

  康佑六年,撫寧王韓朗獲罪,被賜毒酒身亡。

  京城一時譁然,皇帝罷朝,百官奔走,息寧公韓焉的府邸,一時間成了朝內最熱鬧的去處。

  沒有人真心探究韓朗的死因。

  功高震主君心難測,自古可不就是如此。

  現下的皇上至少留了韓朗全屍,保留他太傅頭銜,允他靈位出城,安在城外第一大寺德嵐寺。

  “德嵐寺也是皇家寺廟,臣以為足夠安放韓太傅靈位。”

  在悠哉殿韓焉還是躬身,語氣溫順。

  皇帝的臉孔此刻煞白,一雙眼都是紅絲,拿筆蘸墨開始在紙上瘋狂落字:“我要出宮。再攔我一次,我便判你死罪!”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