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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愛是什麼滋味……”芳華收斂了笑,眼神黯淡了,抬手抽走了又被她叼在嘴裡嚼著磨牙的腰帶,嘆息了一聲。他徐徐起身,有些落魄地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隨手拿起了一卷書,呆看著書卷上的字,可心思全不在書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芳華眼微眯著,有些昏昏欲睡了,卻在此刻聽到清脆的聲響,他轉身一看,不禁有些失笑。

  小傢伙被一團東西潑得濕透了,手上還死擰著一個布團,扎著小馬步。

  案上一隻大木盆被掀翻在地,地面上已被濺濕了一大塊。她表情有些怔,傻傻地看著芳華,想哭卻又憋了回去。那白嫩豆腐一般的臉蛋一會兒紅一會兒黑,生動極了。

  芳華這才正顏,走近了,替了一眼木盆,逮著她聞了一下,忙將小傢伙夾在腋下,一把扔入後院的碧池裡。

  他袍子也未來得及脫,一腳淺一腳深地跨進了水裡,挽起了袖子,逮著她就開始洗了起來。

  “你啊,什麼不好玩,偏弄我才配了一半的藥方,這下可好,髒兮兮的……這一身黑的玩意兒要怎麼弄掉?"

  擦不掉,洗不掉,全身黑不溜秋的,原本漂亮的娃,這下黑炭似的睜著兩隻忽閃的大眼睛瞅著他。

  芳華長吸一口氣,說:“這會兒就算連你的親娘怕也不認識你了。”末了他沉默了,或許不認識也好。

  看來老天爺在相助於他……這個小傢伙終究是被自己帶親了,若再被人從懷裡掏走,還真比割肉還痛苦。

  碧池裡,一大一小兩個人在水裡對望著,突然小傢伙一個激靈,轉身來了個笨拙約狗刨式……

  “你幹嗎,幹嗎?”芳華也斜著眼,揪著她的小衣領子。她還在撲騰著水,繼續鍥而不捨、意志堅定的狗刨式游泳。待他從水裡將她揪出來後,小傢伙渾身濕漉漉地淌著水,手裡卻多了一朵紅蓮花。

  “送給我的?"

  芳華欣喜了,一手揪著她拎到了面前,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一搶,小傢伙就收手;再搶,小傢伙委屈,再收。

  “原來……不是送給我的啊。”某芳華臉上有難得的失望表情,突然小傢伙感到自己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速下降,離水面只差幾寸了,胖乎乎的小手忙把紅蓮送了出去。

  “我就說嘛。”芳華笑了,“這紅蓮一定是送給我的。”說完鬆手。啪的一聲,小傢伙又光榮地落水了,激起水花無數。

  街上喧鬧極了,()集市上來往的人很多。小傢伙被芳華拉著,亦步亦趨,走得不情不願的。

  她死死地盯著小販,他們攤位上擺著五花八門的玩意兒。芳華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手悄悄地掏了一會兒,斜了一眼為數不多的銅板,悄悄拉她走了。

  宅子裡,芳華坐在庭院,削著木頭,冥思了一會兒,便拿著小刀雕刻了起來……

  小傢伙蹲在地上,拿著剛做好的空竹與撥浪鼓,玩得不亦樂乎。

  芳華抬頭,靜靜地望著嬉戲的小身影,竟沒察覺到自己臉上浮現的笑,是那麼的閒淡與從容。

  時光慢慢地在二人身上流淌而過。

  風雪夾雜的日子,芳華咳嗽著牽著一個打扮得乾淨整潔的小娃,腳步有些虛。

  風很大,地上有一大一小兩行腳印。

  他穿著白狐毛的氅,遮住了大部分的臉,唯獨眼角下的淚痣墨黑一粒。他的眼神含著憂傷,不舍地摸了摸嚼糖的小傢伙。他淺笑著將小孩交給了破廟裡的一個老乞丐,低頭從袖子裡摸出了所有的銀兩,放在那個乞丐的手裡。末了,他又想了一下,把狐氅罩在小傢伙的頭上,小傢伙暖和得不得了,只從毛茸茸的狐氅里露出了大眼睛。他蹲下身子,摟住了她,想說什麼,又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咳嗽了數聲。

  等我,我會回來找你的。

  他徐徐轉身,消失在一片茫茫的白雪中。

  天空黑壓壓的一片烏雲,穿著單薄衣衫的芳華跌跌撞撞地來到黃土墳前,

  頹然倒地,自浴火海,化為一截枯木。熊熊烈火吞噬他身子的那一瞬間,我讀懂了他的傷悲。()

  他有著不甘心……為了一個不能愛的人,他在寂寞的宅子裡虛度了許多美好的光景。

  他一直等著,盼著,卻在無聲無息中交出了自己的生命。

  終於,他將那人的孩子交給了別人,將她悄無聲息地放在了一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在他生命即將結束的前一刻,他下了賭注,一個必贏的賭注,來證明他曾經活過一場。

  倘若,那人愛他,就一定會尋來此處,悼念他或者給他續魂。

  倘若,那人不愛他,那麼……為了唯一的孩子,那人也會用自己的血哺育他救他重生,只有這樣……重生的芳華才能憶起前塵往事,才會知道孩子放在何處。

  這是一場能預見結局的賭注,他不再是默默忍讓和付出的一方……

  可他,為何會這麼悲傷?因為,這場愛註定是強求?

  第四十章夢落芳華

  出世後的幼獸理應不通言語,可這小傢伙剛成形,蹣跚了幾

  步,便能走得很好,甚至沒人教他,便會說話。

  他與你很像,芳華……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十個月以來,我一直用血哺育芳華,已耗去了我大部分的精血,如今體力也不支了。人生漫漫,有無數個春秋,這卻是我一生中過得最刻骨銘心的十個月。

  我想,我已經老了……

  遙想當年,攀崖曾經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那個時候我身強力壯,似乎也用不著攀,腳尖只一點地,便能凌空躍起,飛身縱上懸崖采最好的藥材與花糙。

  可如今,我已走不到崖邊了,自從上次攀崖差點兒跌入山谷後,我便不去了……

  雖然綁在腰間的藤條能防止我跌下山崖,可是我已經沒力氣爬了。我只能在庭院裡種一點兒糙與花苗。有時候我便想,我怕是支撐不到芳華幻化為人形的那一日了。  以前我總是認為再好的花與露水也不及我的血,只要有我在……是餓不著芳華的。

  芳華,我的血都快給了你,可你為何還不醒。

  我嘴角泛著苦澀的笑,抬袖擦著汗,仰頭望天。強烈的光讓我禁不住拿袖子遮住了眼,或許是我最近勞累過度,這會兒只覺得頭皮發麻,腳也有點兒站不穩。溫煦的陽光很暖和,可是我卻愈發感到寒冷。心裡突然湧起一陣不安,這份不安是如此的強烈,頓時襲遍我的全身,仿若有什麼事發生了,而我卻不在。

  我閉了一會兒眼,單手撐膝緩緩地俯身,摘了一株糙藥,扔入背簍里,拄著拐杖,沿著山路匆匆往回趕……

  我氣喘吁吁地來到黃土墳旁,卻愣住了。

  那原本長著芳華木的地方,只剩下一小截斷木,成形的小芳華卻不知所終……

  我茫然不知所措,轉身望著四周,輕喚著:“芳華,芳華你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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