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你以後是黎排長了,恭喜恭喜。”

  “去去去,越越是黎護士長。”

  幾個同年兵正在跟黎越開著玩笑,學習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平日裡熱衷八卦的戰友探進頭來說:“你們知道嗎,咱們大院兒出去搶險的,出事兒了!”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從黎越身上轉移到了那一邊。

  那人推門進來,又說:“說是警衛連有個人,下水救人,自己就沒能上來了。”

  “誰呀?”

  “不知道呢,聽說的事情,哪兒那麼清楚。說是下去撈了也沒撈著,水那麼急,不管死活肯定都被沖走了。等通報吧,估計是烈士了。真慘。”

  “警衛連留守的占多數啊,才去了幾個人,這么小概率的事情都能趕上?”

  “所以說就是這麼寸哪……”

  聽見這種消息,黎越只覺得脊背發冷。

  她現在沒辦法聯繫到靳陽,無法核實任何情況,確認不了他的平安。雨還在下,從營區上空往南去,越往南越是壓抑的灰黑。

  未曾想沒過多久確切的消息就已經傳了回來——警衛連犧牲的戰士,叫靳陽。

  黎越從沒想過她和靳陽的事情會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方式被他人窺知一二——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黎越雙腿一軟,暈倒在俱樂部冰冷堅硬的地上,砸出一聲沉鬱的悶響。

  (十三)

  靳陽的父母在當天夜裡接到通知,趕到駐地。

  這兩位見慣生死的醫務工作者沒有在部隊耽擱多長時間,甚至連部隊為靳陽舉辦遺體告別儀式的提議也被婉拒。

  在離開的前夜,靳陽的母親對陪同她的女排長提出想見一見黎越。

  從知道靳陽犧牲,到親眼見到裝著靳陽骨灰的小匣子,黎越度過了二十年來最難熬的三天。

  她從來沒想過,讓她懂得死亡的人,竟然會是靳陽。

  “陽陽跟我提起過你,還把你們的合照發給我們看過。他說部隊不允許你們戀愛,阿姨現在叫你過來,會不會影響你?”靳陽母親問。

  黎越搖搖頭,胸中悲慟難以抑制卻不得不拼命死撐。

  “他們連隊一起去搶險的戰士說,那時他們剛加固了決口的大堤,上游不遠的橋又被衝垮了。那種場面,你也能想像的。漂下來的一個車頂上有個孩子,陽陽把他救了下來……”靳陽母親說著,又觸及了心底那道傷疤,一時間感傷,便再接不上下句。

  靳陽父親攬住妻子的肩膀,開口也是經歷大悲之後的平靜:“說是靳陽把孩子交到你們戰友的手上,轉眼間就被水給蓋住了。遇上這樣的事兒,求生是人的本能。”

  靳陽父親點到即止,黎越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另一個溺水者的求生欲望,剝奪了靳陽活著的權利。

  靳陽母親拭去眼角溢出的淚,站起來:“明天我們就要帶靳陽回家了。火化之前沒讓你見他最後一面,我想陽陽也不想讓你見到他那個樣子。阿姨跟叔叔出去走走,你在這兒跟他告個別吧,別太難過。”

  除去新兵連文藝晚會的聯排,這是黎越和靳陽的第三次獨處。

  得知噩耗三天之後,黎越終於不用再強忍著自己的情緒,但她卻流不下一滴淚水。

  她伸手摸了摸面前冰冷的盒子,好像那是靳陽線條分明的臉:“靳陽,你不是說軍裝和我你要愛一輩子嗎,你這是幹什麼呀?說好了一起去上學的,你這是幹什麼呀?你要是早告訴我你的一輩子這麼短,我才不會答應你。”

  往昔經歷的一切,在這一刻全部湧上了記憶的最表層。

  她暗戀靳陽時的矛盾心緒,第一次和他通話時的驚喜,在往來的道路上相遇時的雀躍,甚至是那個雨夜裡被排長抓包的惴惴不安,黎越都想再經歷一次。

  但手掌之下那個似乎永遠也暖不熱的匣子分明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會再有了。

  半晌,黎越才輕聲說:“不,靳陽,就算這樣,我還是會答應你。我不後悔喜歡了你。你放心,你不在了,軍裝和我,我自己替你愛。”

  (十四)

  黎越去軍校報到的那一天,大院召開了軍人大會,追授了靳陽一系列榮譽。

  此後四年裡,黎越果然踐行自己的承諾,連同靳陽那份一起,用力愛著軍裝愛著自己。

  畢業之前填報分配志願,黎越放棄了去總部醫院的機會,選擇了靳陽犧牲那條河旁邊的那所基層醫院——去不了靳陽長眠之地,那她就在他犧牲的地方守著他。

  科室的護士站正對著落地窗,遠處就是河水滔滔而去泛起的碎金之色。

  那朵枯黃的梔子花被黎越用畫框裝起來放在桌前,這是能夠證明這段感情曾經發生過的為數不多的物證。

  那時在考場的黃桷樹下,黎越還給靳陽看過這朵被她珍藏的花。

  “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花呢。”

  “都成這樣了還留著,扔了吧,以後去學校了,我再送你。”

  “我不。”

  黎越看著畫框裡的梔子花,心血來潮打開手機查了它的花語。

  查詢結果跳進黎越眼裡的一瞬,遲到四年的淚水終於蒙了她的眼睛。

  “堅強,永恆的愛,一生的守候。”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