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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也不知道黎越的小心思。

  這樣辛苦地為了那麼一聞一見而籌謀了大半年,黎越才終於在七月里近近地見了靳陽一面。

  提早打了電話的快遞小哥,忽然內急的領班員班長,就這樣輕巧而又不易地讓黎越和在值班室備勤的靳陽得到了獨處的機會。

  仿佛是命運安排了這樣一次相遇,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為黎越著創造條件。

  黎越站在值班室里,明明心率已經快得突破天際,卻還是矜持著做出一副歲月靜好的淡定模樣。

  原本靠牆坐著的靳陽,見她進來,也不好意思再隨隨便便地坐著,站起來跟她一樣站在窗前的桌子邊上。

  靳陽往自己身邊一站,黎越仿佛都已經聽到了自己咚咚擂鼓的心跳。

  她不得不做了個深呼吸,試圖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一股熟悉而陌生的花香,隱隱約約地混合在空氣中鑽進了她的鼻腔。

  黎越察覺到這一點淡淡的味道,趁勢又嗅了幾下,不覺嘀咕了一句:“梔子花?”

  黎越來自南方,在家鄉時每到四五月,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梔子。

  靳陽聽了,三兩步繞過她到了桌子另一側,彎腰從下面掏出一個礦泉水瓶子剪成的花瓶,一束梔子花端端插在裡面。

  靳陽舉著花瓶,眼睛卻看向了窗外:“嫂子拿過來的,說是難得在花市見一回。”

  “我們家那邊兒,這個可多了。”黎越小聲說。

  靳陽扭過頭看著這束花,隨即抬起另一隻手乾脆利落地揪下一朵位置隱蔽的花來遞給黎越:“那給你一朵,沒人的時候拿出來看看,就不想家了。”

  “啊?啊……”黎越一愣,但手已經誠實地伸了出去。發燙的手心觸到涼涼的花瓣,她才恍然回神,讓微不可聞的笑意悄然流進了話音里,“謝謝你啊……”

  (四)

  那一朵梔子花在黎越上衣口袋放著,貼著她的心臟,從潔白到枯黃。

  她一直小心地保護著這份信物,即使在人心浮動的燥熱七月里,仍然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少女心思。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謹言慎行。

  黎越的幾個同年兵沒多久就被抓了作風養成的毛病,原因是幾個人在從炊事班回來的路上以為午休時間沒人看見就開始打打鬧鬧,沒成想被連隊領導抓了個正著。更要命的是,這幾個新兵里有男有女——混編單位里,最怕出這類事情。

  縱然只是打鬧,也需要就這個問題提點一二,防微杜漸。

  作風整頓擱在哪兒也不啻於回爐重塑。

  在七月這樣的大熱天裡,大家同吃一鍋飯,同挨一動練。

  黎越口袋裡的小秘密,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負責帶著她們訓練的那位老兵班長,在新兵們站軍姿時便來回來去地在隊列中踱步,檢查一下這個的手有沒有貼緊褲縫,檢查一下那個的腿有沒有用力站直,撥正這個歪掉的脖子,踢開那個合攏的腳尖。

  班長到了黎越面前,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沒發現什麼差錯,剛準備走開,卻發現黎越上衣口袋不如其他人一樣平整。

  “不是說了訓練的時候別往兜里裝東西嗎?”班長眉頭一擰,伸手就從黎越口袋裡掏出了讓她口袋不平整的禍首。

  一朵已經發黃失水的花,皺巴巴地縮成一枚細長的不合格標本。

  在部隊待得久了,女兵們往往有些潔癖。班長看著那朵乾枯萎縮的花,露出了異常嫌棄的表情,嘴裡嘖嘖著,順手就把那朵花扔進了旁邊的綠化帶里。

  班長的一系列動作讓黎越倒抽了一口涼氣,她的視線隨著那朵花落進黃楊叢的拋物線而轉動,連頭也發夢似的跟著向左,轉出135°的刁鑽角度。

  班長看著黎越的動作,伸手就給了她一個爆栗:“黎越,你幹嘛呢!”

  原本不算辛苦的訓練,在有了這段插曲之後,於黎越而言無異於一場酷刑折磨。

  一天之中於訓練場往返來回,黎越總是忍不住將視線看向那一叢黃楊。可是枝幹之間星星點點的枯黃痕跡卻那麼多,她分不清哪一片是黃楊掉落的葉子,哪一片是她心裡牽掛的梔子。

  直等到下午體能訓練結束,黎越終於趁著打掃衛生的機會,從黃楊叢中掏出了她珍視的梔子花。

  仔細吹去乾花褶皺之中的微塵,用紙巾包好放回口袋裡,黎越被狠狠提起的心終於落下。

  (五)

  風來的方向逐漸從東邊向北傾移,原本就乾燥的空氣里愈發沒了水汽。

  於是看起來剛健有力的樹木們,一下子就失去了牽制枝幹上那些葉子的能力,任由它們黃的綠的撲簌簌掉一地。

  等掃地的速度趕不上樹葉落地的速度,整理環境衛生的公差讓人厭煩無比的時候,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退伍季。

  凌晨四點,復退老兵就要集合登車前往車站。除了執勤值班的,幾乎大院裡所有人都到了集合地點為老兵們送別。

  沒有宣傳口經年累月對外經營的那些淚灑當場,又或許早在之前就已經偷偷哭過。離開的這一刻,大家反而都還能保持著輕鬆愉悅的心情,甚至如同往常一樣嬉笑,叫著“狗戰友,一起走啊”——明明知道她們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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