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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回鶯轉,亂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一曲戲詞兒幽幽,婉轉悽美,又把人帶回去十多年前舊光陰。

  京城巴掌大地兒是王室親族的天下,出個門逛一場戲園子,那頭排常坐的位置一定事先都給你備好了熱茶點心。坐在角落靠椅上翹著腿兒,一柄扇子在指尖悠悠然打轉,看台班子把她領到跟前:“小王爺,這就是小燕笙了。”

  哦呀~~燕笙,你來了。他挑起清眉看她。

  黛眉嬌顏,紅唇微微倔強上翹,是美的,但紅顏自古多薄命。聽說是死對頭醇濟王府的私生女兒,婢子被老王妃逼得一頭撞死在柱上,留下獨女賣至戲園不管死活。幾年出落得像一朵梨花,京城裡世子王爺哪一個都想把她得到手,她卻誰人也不理,又冷又傲。

  招人恨吶,你以為你是誰?真當自己是格格?

  年輕好勝,便與人打賭,一個月之內必然將她調弄到手。不料她竟獨獨另眼看他,這四目間忽然情緣綁定,後來竟假戲真做,當真在她這裡失了心。

  怎奈何兩家世仇,愛得天崩地裂卻不能在一起。那荒涼一夢,花開了卻無果,她走了,改了姓名,不知道生死,不知道去了哪裡……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是否被踢死在腹中,又或者生沒生下來。

  秀荷膝蓋已然屈得發酸,見端王爺久久凝看不語,只得搭著腕兒輕聲提醒:“王爺若是無事,請恕民婦告退……”

  “哦,好。”那纖白手腕上一隻玉鐲打著幽幽光澤,鐲身上有銀藤蜿蜒,幾顆鏤空小花雕飾。那花先前可沒有,只因鐲身上似有裂痕蜿蜒,怕不吉利,想要扔掉,那女人卻一定喜歡。只得用銀藤兒箍了給她,又搭幾枚五瓣花兒點綴。

  沒有人再這樣恰恰好的擁有第二枚。

  鐸乾低頭看著秀荷,數一數年歲正好,心中忽然有鈍痛,低清嗓音放柔下來:“這鐲子是誰人給你的?她人在哪裡……看著些許面熟。”

  秀荷不知所以,只照實應道:“是我娘……她幾年前已經不在了。”又不放心,些許戰兢:“可是有什麼不對,惹了王爺不快?”

  幾年前已經不在了……

  幾年前就已經不在……

  幾年前方才不在……

  鐸乾低頭看著秀荷一身清淨民婦打扮,垂下的掌心頓地緊了緊——

  “你聽好了,將來若是生了女兒,我須將她捧在掌心裡疼著,你可不許叫她受一點點委屈。”她撫著才三個月的肚子,貫日白皙的嬌顏上是將為人母的溫婉與紅暈。

  他看穿她亦愛她,知她是要將幼年時欠缺的對骨肉彌補,便在她紅唇上輕輕一啃:“都隨你就是,旦從你所生的,我必寵她。”

  ……

  鐸乾斂下眼眶微澀,忽然不想再看秀荷多一眼:“起來吧,女兒家家,今後不要見人就跪,太辛苦。”

  尋常百姓見到官員怎敢不跪?

  秀荷仰頭悄看鐸乾,見他神思飄渺,不知心緒去往哪裡,只得應了聲:“是。”直起發酸的膝蓋作揖告辭。

  看見那邊廂庚武一襲清梧身影從後院走出,便移步隨了過去:“走啦,竟然撞見欽差大臣了,可嚴肅,問我話,差點兒沒把膝蓋跪麻。”

  庚武回頭凝了鐸乾一眼,見中年俊朗,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卻不捨得秀荷辛苦,便趁拐角無人,把她托腰抱至懷裡:“早知如此,今日便不叫你一同前來。那就不要走路了,為夫抱你回去。”

  石徑上李寶財裹一床厚重棉被,哆哆嗦嗦打著“冷顫”帶病而來。見一襲石青補服威風立在堂外,連忙驚慌失措跪上前去:“啊呀呀,病得厲害,不知端王爺親自來訪,卑職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鐸乾懶於拆穿他做戲,目光卻轉向大門前,看那抱著女人離去的蕭蕭背影:“方才出去的這名後生是誰?”

  “啊……”李寶財正自搗頭,聞言訝然抬眉,回頭看一眼,又打著結巴應道:“哦,哦,是、是福城人士。吃船飯的,近日城中瘟寒,免費熬湯燉糙的就是他了。可是這小子哪裡得罪了王爺,卑職這就去把他叫回來,一定不叫他好活……”

  ……

  秀荷正好被庚武抱出門檻,後面的話便沒有聽見。

  庚武清雋容顏肅冷肅冷的,低著看著懷中女人嬌好的顏色:“適才那甚麼端王爺都問了你什麼?如何竟叫你跪了這樣久。”

  一雙深邃長眸中又有炯炯狼光,可惡男人,連那樣年紀的他也吃醋。

  秀荷剜了庚武一眼,嗔道:“能問什麼?就隨口問了我一句鐲子是誰給的,我說是我娘,他就不問了。”

  “如此還差不多。我只怕誰人再肖想你,便又多了個應付。”庚武罰了秀荷一吻,見馬夫把車趕來,便抱著她掀簾而上。

  第055章貪那不該

  因著天晴,街市上倒也熱鬧了不少,一路從崖石街兜轉出來,攤兒販兒叫賣聲此起彼伏,聽馬夫道一聲“迂——”,忽而便到得芙蓉客棧樓前。

  “到了。”庚武撩開帘子下地。

  秀荷揩著裙裾跟隨其後,見庚武伸手牽她,便把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搭。他卻忽而用力,措不及防她便撲進他懷裡。那身高清梧,一動不動地站著,只把她腰際輕攬:“這樣迫不及待。”

  秀荷仰頭,看見庚武嘴角噙著笑弧,目光中有戲謔,不由臉一紅:“油嘴滑舌,明明是你故意拉我。”捶他一拳,把身子扭掙出來,兩個人往客棧裡頭走。

  拐角的老樹下,阿曉一個人絞著衣角偎在身後的磚牆上,眼睛裡便有些澀。

  都是自小在道上摸爬滾打的小土蛇,那挖窗聽牆的事兒可難不倒她。不停把那“小公子”的笑靨在腦海中輾轉,怎麼想怎麼就是睡不著,夜裡潛進客棧來,挖一孔窗眼把他二人偷看。

  那床帷搖顫裡頭藏的是什麼?“嗯……三郎……三郎……”風把紗帳輕拂,聽女人一聲聲忽高忽低,那綿綿沙沙,那銷魂撓骨,好像多少痛不欲生,卻偏讓人貪渴,移不動腳步。

  “……喜不喜歡我疼你?喜歡便大聲叫,叫給你男人聽,這裡沒有誰認識你!”然後便是男子武烈而灼啞的喘熄。阿曉從未聽過庚武用這樣的口氣與人說話,那聲音像命令,像蠱惑,卻又是傾盡心力的馴與寵,就好似那沙場上衝鋒的獸,散發出的狼野只叫人致命淪陷。

  “喜歡。”阿曉自己都沒意識到怎樣就應出了口。忽然女人一聲要不行了,接著那動靜聲便愈發緊湊而節奏起來。阿曉聽得面紅耳赤,然而那聲音卻叫人入魘,她也想變成那個被他欺軋的女人,被他狠狠地痛。

  回來對著新買的鏡子照,除了有些黑,其他哪兒比那個女人差?她只是沒有她的好看衣裳和首飾,也沒有她好命,能夠被兔子一樣的嬌養在宅院裡。阿曉想,倘若能夠被庚武大哥疼著,自己一樣也可以變得很良家。

  正午的陽光閃閃綽綽,那芙蓉客棧門前一娓酡紅褶子裙兒搖曳,身旁男子長臂攬在她腰谷,點點滴滴把她恩愛呵寵。她的腰兒原來這樣凹,底下的胯盆怎麼那麼彎,夜裡一定扭得像一條蛇兒吧,這叫男人怎麼不喜歡弄她……站在一起也般配,真叫人艷羨吶。

  不對啊,是羨妒。

  眼看著二人就要邁入門檻,阿曉攥了攥衣角,忽而揚聲喚出:“庚武大哥,我……有事兒找你!”

  一聲穿透喧囂,庚武回頭一看,看到阿曉站在門外老樹下,穿一身淺艾色的褂子,好像還畫了點兒小妝,不由微蹙了下眉頭:“什麼事?”

  嗓音清潤卻淡漠,邊說邊看了身旁的秀荷一眼。怕她不高興。

  看,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情,叫人全然想像不到暗夜裡那獸一般的反差。

  阿曉扯了扯嘴角,用笑把所有心思掩藏,凝著庚武清雋的臉龐道:“小黑哥的船到了,碼頭的空地被另一家船老闆占去,他們在那邊快要打起戰來,酒瓮都裂開了好幾個,你、你快去看看吧!”

  有點囁嚅,忽而又堅定,猛跺腳板著急。

  那八十餘缸酸酒昨日傍晚才到,還來不及給各家鋪子派送,倘若被混亂中砸裂流失,第一回生意的信譽便沒有了。

  庚武不由駐了足,深邃雙眸凝看秀荷:“怕是要親自去上一趟,你在客房裡等我?”

  那清雋眉目間有躊躇,大抵還是怕她對昨日阿曉的挑釁心存芥蒂。

  秀荷暗睇了阿曉一眼,見她又把自己上下來回掃量,偏大大方方用帕子拍開庚武的手:“要去就趕緊去,去了快點兒回來,我在屋裡等你一起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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