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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孝廷笑意頓冷,那俊雅容顏上又浮出狠冽:“別與我提那個女人,我便是要這世間的任何一人,也不會喜歡上一個被自己當做大嫂的女人。我娘執意要娶,我便娶了罷,如今既續了梅家的香火,爺日後便不會再去碰她。你該知道的,我這麼做是為了誰?”

  “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栽在我頭上。”秀荷扭過頭不應,她如今已不欠他,他愛誰不愛誰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因何又把一切過錯推脫到她身上,讓她為他的孽債背負。

  不遠處庚武一襲墨黑長袍已然將榔頭扭推而來,那一老一少掙掙扎紮好生詼諧,奈何庚武身量清頎魁梧,只稍輕巧把他衣襟一拎,他便腳尖離了地。

  原來真的不是在等自己。

  梅孝廷便又恨起適才的心軟,微眯著鳳眸冷颼颼地睨了秀荷一眼:“你覺得他很好是麼?爺如今所做的,便是要你將來也如這般仰望於我……關秀荷,你記住,我這一生的不快樂,都將用你的負情來為我祭奠。”

  女人側過嬌顏,那嫣紅的唇兒微微上翹,他喜歡她,從前看見她這樣,忍不住就想傾下薄唇輕吻她。然而此刻這樣近的睨著,她卻眼睛一眨不眨無動於衷,他的指尖便頓在半空,忽而拂了一道月白長裳往街市對面走去。

  “哼,告辭。”

  “哎唷哎唷,大水沖了龍王廟啦,大俠您輕點——”榔頭一路走,一路歪著眼睛耳朵哀聲討饒。

  庚武走過來,驀地把他一松,踹了一屁股:“把荷包還回去,否則別怪爺不客氣。”

  榔頭把荷包扔至秀荷手上,胖老頭兒煽了他一巴掌:“狗養的畜生,丟了咱府上的臉,做什麼不好,大街上當起扒兒手來!”

  呸,敢情他剛才和沒自己撒腿兒狂奔。

  榔頭又是揉屁股又是捂腦袋,哭喪著臉怪罪道:“這還不是為了回堇州嚜?和老爺出來探風摸底,這一路悄悄摸摸,連個好覺都不曾睡過,如今家也回不得,什麼破差事!”

  近中秋的節氣,一下過雨空氣便颼颼的涼,二人抱著胳膊直哆嗦,那光溜溜的腳板兒踩著水漬,黑一塊紅一塊的。

  庚武冷漠地看了一眼,便從懷中掏出幾吊錢扔到老的手上:“既是去往堇州,那明日便順道載你二人一程。自去買些吃的,今夜在碼頭‘雲熹’號下守著,倘若叫我逮到你二人再行扒竊,便不怪爺對你手狠。”

  老的把銅錢接過,那憨胖的臉兒頓露感激,正色道:“多謝壯士雪中送炭,不瞞您說,我等確然不是宵小騙吃之輩,他日若然在堇州一代遇上麻煩,只須去往、去往巡……”

  “叫你走還不走,再嘮嘮叨叨,那就把錢還回來了。”那憨憨胖胖,措辭結巴,剛才還是伎院賭坊呢,這會兒又裝起來了。秀荷哪裡當他是真話,只怕又要編兌出什麼身份把庚武訛一筆呢,便不耐打斷。

  “呃,這位小娘子倒與府上夫人一樣,是個厲害的脾性啊,呵呵哈~”老的訕訕咧嘴,把秀荷看了一看。

  “走啦~,人不稀罕。聽叔的,出門在外別露身份,回頭小心還要勒索你一把。”榔頭顛著嘎瘦腿兒跑去買包子,錢還未掏,包子先咬一口。

  都餓成這樣了,還有什麼可勒索。秀荷可不理他們,問庚武:“什麼人都幫,也不怕被他們騙了。”

  庚武好笑,把荷包在手心裡拋了拋:“倘若這般輕易被騙,只怕從大營回來的路上,我這條性命便已經不在了。”因見秀荷眉目間似有悵然,便關心道:“看起來不高興,剛才見你在與誰人說話?”

  秀荷搖頭:“沒有,不過遇見熟人打了聲招呼而已。”

  庚武卻已經看到梅孝廷行至對街的月白身影,俯下薄唇抵近秀荷的耳畔說:“我知道是他……秀荷,以後你只是我庚武的女人,我不允你再與他敘念舊情,可曉得了?”

  耳垂上被他輕輕一咬,他原也是如此霸道,秀荷臉兒一紅:“大街上你也不怕被人看見。”

  福城商會地處東水街正中心,門口人流量繁多,熙熙攘攘好生熱鬧。這兩間二層的臨街鋪面,曾經是庚老太爺最為得意的盤當,多少人出重金想要買去,庚老太爺只擺手不賣。後來庚家被抄了家,庚夫人為了籌錢打點丈夫和小兒子,梅家出錢想買,庚夫人決意不肯賣,默了只咬牙把它出租給商會。然而一共也只拿到第一年的租金,後來三四年一次也沒有收到過。

  梅二老爺梅靜海正在階前應酬,見兒子行至,便向同僚推介道:“以後繡莊與藥糙這方面就交由犬子經管,初涉生意場歷練,還望商會各位叔伯照應,該敲該打那都是愛護。”

  兒媳乃是鳳尾鎮老張家的嫡長小姐,張老太爺有心要栽培女婿,近日頻繁帶孝廷出去場面見客。梅靜海見兒子今日著衣嚴謹,舉止收斂,曉得成親之後心性終於定了下來,心裡也暗自欣慰。

  那二位老闆眼中都是賞識,暢笑著拱了拱手:“令公子生得一表人才,他日定然不是池中之物,會長好生福氣。”

  客客套套你來我往,梅孝廷心中厭煩,俊顏上卻依舊勻開淺笑:“全仗長輩們抬愛。”

  “哪裡哪裡,我與你父親多少年交情,如何這般生分?”那老闆說著,忽見對面街邊一道清雋身影正大步而來,便作訝然蹙眉狀:“喲,那不是從前老庚家的三少爺?聽說前兒個才娶了瘸腿關家的小閨女,可就是他身旁那位嬌娘子?”

  旁邊站著的同僚便議論道:“可不是?那小子能幹,先前捕鯊也沒能把他弄死,這才從大營里放出來沒半年,聽說又弄了艘貨船,下半旬就要開始走艙了。”

  “是啊是啊,還聽說最近在查從前庚家和商會的老帳,怕是準備把這二間鋪面要回去……不死心吶,小子可畏欸。”

  “老爺。”家奴試探地看了眼梅靜海。

  “哼。”梅靜海面色冷若冰霜,鼻腔里哼出輕叱:“那些老帳可沒那麼好查,便是那漕運上的飯也不是他輕易吃得起的。一路運河北上,各關卡上的稅吏與漕幫就足夠他喝一壺,他一初來乍到的小犢虎,翻不了多少身。”

  見庚武行至路邊,卻和顏悅色捋著鬍子道:“賢侄這是去往哪裡?聽聞初九那日成親,怎也忘了叫叔伯前去喝一杯喜酒。我與你父親從前是至交,這般生分乃是見外了。”

  身旁同僚預備告辭,梅靜海又對各人拱手笑笑:“那麼,各位老闆慢行。”

  青石台階下庚武雙手拱了一拱,雋顏一樣謙和帶笑:“伯父生意忙碌,晚生怎敢冒昧叨擾。因母親不喜鋪張,當日便只是在族中祠堂小辦了幾桌,不好叫伯父寒酸。”

  秀荷對梅靜海搭腕福了一禮:“見過東家老爺。”

  好小子,他卻是比他的祖輩哥哥們更要圓通應酬,不似另外兩個少爺的耿直,當年碼頭請願時不過有心煽惑幾句,後來便被激怒。

  梅靜海暗暗斂起心思,因見新娘子嬌滴滴立在一旁,小兩口兒看起來恩愛非常,便又作笑顏道:“呵呵,說起來賢侄可是咱們春溪鎮難得的文武人才,不像我家孝廷,鎮日裡就知貪玩戲耍。如今既已成家,日後便好生安穩事業,庚家從前的輝煌再現,而今重任就負於你一人身上是也。”

  他嘴上貶低著自個兒子,心中卻為孝廷近日的激進而欣慰……以梅家這般的紮實根底,只稍為兒子推波助瀾一番,不怕他庚三小子能翻躍頭上。

  “伯父教訓得是,晚輩定然銘記於心。”那虛與委蛇,庚武自然也不當真,謙然笑笑著告辭,又不冷不熱地對梅孝廷打了個招呼:“梅二少爺別來無恙。”

  “庚三少爺別來無恙。”梅孝廷涼涼地回了一笑,低眉看見秀荷指頭兒勾著庚武的袖子,便又促狹地勾起薄唇:“自羅漢塔下依依惜別,三少奶奶卻是出落得愈發如花似玉了。”

  他卻不曉得,成親前庚武並未與秀荷有過其他,秀荷的清白在洞房次日已然對庚家上下昭示。

  “三郎,我們走。”秀荷只是冷漠地不看,梅孝廷的眼神便逐漸陰戾。

  張錦熙撫著肚子從檐下姍姍走來,二個月了,肚子其實才一點點兒大,走路卻萬分矜貴小心。

  丫鬟阿綠看見‘大少奶奶’與當日搶親的男子路過,便舒了口長氣:“瞧,小姐以後都不用再擔心了。”

  驀然擦肩而過,張錦熙的眼神卻在暗中打量秀荷,打量她的背影,看她的腰肢兒、氣色,還有那男人對她的親密……連自己也不曉得為甚麼,為甚麼打一落轎起便暗暗想要同她比。有什麼可比的麼?那不過一個繡女,而自己分明甚麼都要來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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