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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睡不著時,秀荷覺得應該是不要的,本來就沒太長時間的牽扯。但一想到他裹著自己的腰肢,緊緊地困在懷中疼寵,又捨不得把他不要。他對她那麼好,不要了心會疼。

  算了算了,人回來比什麼都重要。

  “秀荷、秀荷——”美娟用手指在秀荷眼前晃,一定又想她的那個庚武了。

  “啊?”秀荷抬起頭來,吮了吮指尖上的紅絲。

  美娟說:“我們去城外西禪古寺求福,你要不要同去?”

  去啊。幹嘛不去。姐妹們都想去,捕鯊隊裡都是正當年的男兒漢,裡頭有她們思慕的人。美娟喜歡小黑,小黑雖然長得黑,人卻生得高高俊俊,性子也忠厚,配實心眼的美娟最好了。

  晚春帕子一甩一甩,不想被這樣落單。大少爺陰陰涼地杵在天井下發呆,她走過去央求:“少爺,我想去給你祈祈福。”

  大少爺不應她,目光只是看著角落花壇的一隻螞蚱,側影冷如畫。

  晚春語氣便矮下來,咬了咬下唇:“她也去。”

  ……

  “漢生。”默了一會兒,大少爺開了口。

  晚春便曉得他應了。

  漢生備好馬車,一眾姐妹乘了方便,美娟把秀荷也拉上了。晚春撩著帕子塗指甲,假裝不理不睬。

  那西禪古寺恢宏浩蕩,多少年香火旺盛。從大門口一路點香進去,垮第一道坎,正中央香壇前燃三支,左右兩邊各點二支,再垮一道坎,去往裡頭更深的殿,一道道紅檻考驗著你的虔誠。

  “鐺——”大殿外和尚在敲鐘,鐘鳴響破雲霄。秀荷跪在蒲團上閉目,美娟也想要跪,晚春拽住美娟:“讓她一個人呆著,男人還不曉得回不回得來。”

  難得這樣好心。美娟以為晚春終於想與秀荷和好了,她們從前就是好姐妹,便踅去了旁的觀音閣。

  古老的神佛下光影昏暗,殿堂里空卻下來。榮貴從鍾後閃身而出,一雙大小眼眨了眨,見周遭無了和尚,兀地把手一揮。

  “唔……”秀荷只覺得口中塞進一塊棉布,一張麻袋憑空罩下來。

  是誰扛著她在疾跑?偷偷摸摸做甚麼鬼祟?

  她把腿蹬來蹬去,嗚嗚地發出抗議。兩名嘍囉差點拽不住,一路只是抬頭抬腳,怕被老方丈看見,貼在幾百年的屋檐下繞了一大圈。

  羅漢塔偏僻幽森,驀地把女人往地上一放:“爺,人帶來了。”

  “好。”回應低沉,是正在打坐的梅孝廷。

  梅孝廷著一襲暗青對襟大褂盤腿枯坐在蒲團上,背影清清瘦瘦,語氣落落寞寞。

  秀荷的頭套被取下,正好看到他的臉轉過來,見到她口中堵塞,便陰涼涼地瞪了榮貴一眼。

  榮貴渾身打了個顫,哈著腰囁嚅:“她、她動得太厲害,像一條泥鰍,不捆緊了堵住嘴,怕把方丈老頭兒引過來。”

  一邊說,見主子臉色陰沉得可怕,趕緊把秀荷口中的棉布弄出來。

  四周萋萋寂寂,梅孝廷的臉隱在暗影中,那鳳眸高鼻是俊美的,卻看不穿他思想。

  秀荷視線清明過來,猛吸一口氣:“二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梅孝廷勾了勾嘴角,嗓音低沉而頹喪:“不要叫我二少爺,太生分,聽多了總是讓人絕望~~”

  “斷也斷了,近日與你並無瓜葛,你把我綁來這裡做什麼?”雙手雙腳被捆縛,秀荷挪動著身體掙扎。

  梅孝廷卻並不回應,瘦削的下巴貼近秀荷的胸口,手指從她的臉頰徐徐滑下:“我在這裡等你許久了……也許從上一回一直等到現在,中間並沒有下過山。然後我便不會這樣自我厭棄,不會日日被你折磨得恨不得同歸於盡。”

  他的目中幽光瀲灩,容色都是淒絕,又想迫她回憶從前。他就是這樣記仇,一定在恨她上一回把他從這裡騙下山去。可她也是被騙的,該怪的是他的母親。

  秀荷把臉躲開:“木已成舟,你已有妻室,她也與你般配,如今不是很好?又何必再與從前糾纏。”

  “不好!”梅孝廷手心一空,斂眉看著秀荷嬌妍的臉龐,見她目光冷淡,並無往昔愛意,心中的恨痛與絕望頓時又生,驀地把她在懷中一攬:

  “一點都不好!秀荷……你若不在,我這一生便無意義。每夜夢中魘在從前,見你扎著小雙鬟兒,對著我哭,哭我把你捨棄,天曉得我有多恨如今的自己!我迫著不去想你,迫自己與她做著最不願意的事,想要把心痛麻木。可是日日在房檐下看你從門前路過,一個人來,一個人又去,也沒有個男人娶你……那一瞬間我便萬念俱灰,恨不得掙開這紅塵羈絆,困在寺里了斷清淨!”

  女人的雙手被縛在腰後,不得不將身子前傾,他這樣禁錮著她,一番掙扭下來,便觸到她嬌滿的胸襟……“不理我?現在不肯給爺看,待他日娶了你,看不叫你討饒~”……那少年眼中戲謔,想要看她藏了十六年的純美,她卻屢屢不肯,想要把一切留在最後。可是後來呢,後來她把嬌紅給了別人,他也把菁華麻木揮霍。

  時間總是不等人,擁有的時候別不捨得,但一不舍,她就去了,去了便不再回來。女人的身子總是要痛,痛她一痛,甚麼空浮名分便都不重要,只要那個人在,人在她就可以。這塵世中的裕望他明白得太晚,倘若先一步將她要下,定然就不會是今日結局。

  梅孝廷驀地傾下薄唇吻上秀荷的耳際:“是否因為他動了你,所以你才這樣快變了心?秀荷……我想要你!我如今什麼都懂了,一定會做得比他好……哪怕要完了,你依舊不肯與我好,我便守在這寺中做一輩子和尚,也有得足夠的回憶!”

  那薄涼手指勾解著秀荷的盤扣,一顆顆迷亂往下,從前他一觸碰她胸襟便臉紅,卻非要將言語裝作倜儻;如今他卻指尖嫻熟,她甚至可以一瞬觸知他那裡的變化。秀荷拼力掙紮起來:“唔……放開!梅孝廷你不要忘記你已經娶了妻,你也並沒有把她閒置……今日若是動了我,等庚武回來,他會殺了你的!”

  “庚武……哼,不要再對我提他!”一想起那個青裳蕭蕭的身影,心中便恨妒頓生,梅孝廷再不猶豫,驀地把秀荷一抹琵琶襟外衫撕開:“聽著,爺今日非要弄你一回!從前就是因著太不舍,不然何至於讓你這般絕情乾脆?或許經了這一次,你能夠重新愛上我也未必!”

  ……

  隔著斑駁磚牆,女人的掙扎與痛斥,和著男子陰鷙的喘息在塔外若隱若現。

  晚春倚在假山旁,手上的帕子緊緊攥著,木登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就非要這樣害她?”

  身後忽然傳來低清的嗓音,沒聲沒息的。嚇得她一跳,拍著胸口回過頭,看見大少爺梅孝奕撫著輪椅杵在三步外。

  晚春訕訕地努了努嘴角:“我這不是害,是成全,他們本來就是一對。”

  梅孝奕不說話,傍晚風輕雲淡,把他的鬢髮微微吹拂。

  那清雅臉龐稜角分明,晚春看著心裡都是貪愛,但愛也不是她的,便甩著帕子道:“我要的金鐲子你給我買了沒?你不要我陪,我總不能白當這個空頭寡婦。”

  “漢生會給你。”梅孝奕默了良久,冷冷地扳動輪椅。

  第028章七月宜娶

  歸家的燕鳥從塔頂飛過,留下吱吱啾啾的淺鳴。那風從樹梢拂來,吹不開塔內的冷語呵斥。

  張錦熙攥著帕子等在塔外,低著頭不知表情。

  阿綠低聲喚:“姑爺——”

  “滾。既然母親喜歡她,便叫她滾回去守著母親,那座宅子爺出來便不預備回去!”案台下,梅孝廷驀地斂了眉目,單手拖住秀荷被捆縛的雙足。他對情愛模糊,愛與恨因著心中執念而分不清,篤定了只要拿下她的身子,便能夠把她的心復燃。

  秀荷步步挪至兩座羅漢像後,暗自醞足了力氣在腿上:“別過來!……梅孝廷!你今日若是敢動我,我便一頭撞死在這裡!”

  “好~~既是要死,倒不如一起死了乾淨,左右我也不想活了。”梅孝廷清俊容顏上勾出決絕與諷弄,指尖探向秀荷半開的領口。

  那冷語滲骨,張錦熙交疊的掌心覆於少腹,指尖猛地收緊。

  蔣媽媽看見了,以為她要把香火掐斷,便揚著聲兒道:“少爺您不出來,總得為小少爺想想。大夫說胎氣不穩,夫人叫奴才隨少奶奶上香祈福,並不是故意看著你。您再不願意,總歸少奶奶是懷上了,孩子不能沒有爹。”

  ……孩子?

  不過爾耳幾下,如何竟就種了孽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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