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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毛子沒有回答,快如閃電的忽然伸出了手。唐安琪眼睛一花,就見他已經把藏在自己領口的毒藥紐扣扯了下來。

  他連忙想要奪回,可是小毛子把紐扣揣進褂子口袋裡,連退幾步出了房門:“我可不讓您從早到晚都帶著這玩意兒!多晦氣啊!”

  唐安琪搖搖晃晃的走出去想要追他,他不敢和唐安琪撕扯,所以連連逃竄,末了躲到了牆根下,捂著口袋對唐安琪嬉皮笑臉:“我先幫您裝著還不成嗎?”

  唐安琪簡直有些不耐煩了,一直走到小毛子面前:“還鬧?快點給我!”

  小毛子正要說話,哪知未等他開口,忽聽前院“咣”的一聲巨響,竟是有人踹門的動靜。眼神在唐安琪身上頓了一下,他隨即不假思索的上前扯住對方,然後猛然咬牙運力,把唐安琪從牆頭上扔了出去!

  隔壁一陣雞飛狗跳,想必是唐安琪砸了鄰家的什物。小毛子快步走向前方,迎面就見院門洞開,一對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已然沖了進來。

  “金含章呢?!”有人在用中國話大聲喝問。

  小毛子站在原地,任由對方把自己五花大綁的捆了起來。所有房門都被撞開了,有人從金含章的屋子裡搜出了一部電台。幾名便衣特務對小毛子從頭摸到腳,最後從他的褂子口袋裡,捏出了那枚扣子。

  特務們相視一眼,心照不宣的獰笑了。

  整條胡同都被封鎖起來了,金宅的鄰居、以及鄰居的鄰居,都被日本士兵從家中趕了出來。唐安琪站在一群男女老少之中,眼看著小毛子被日本士兵用刺刀抵住後心,一路押進了軍車裡面。小毛子昂頭在眾人面前走過去,在經過唐安琪時,他一眼不斜,直直的只看前方。

  這是唐安琪最後一次見到小毛子。

  金含章杳無蹤影,日偽特務對金含章這一支的組織詳情也不了解,不過憑著那枚特製紐扣,他們確定了小毛子的身份。

  除了小毛子之外,胡同裡面的成年男女也都被一起逮去了憲兵大隊。金含章在這條胡同里住了這麼久,別說人了,就連這胡同里的雞鴨貓狗都有嫌疑,全都不能輕易放過。

  大卡車把這些人分批的運了走,烈日如火,卡車後斗被炙烤的宛如鍋底。唐安琪心如死灰的蹲在上面,知道自己這一輩子算是要結束了。

  旁邊擠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媳婦,唐安琪方才從天而降,壓塌了她家的雞棚。趁著車尾憲兵走神,她壓低聲音說道:“哎,你就算我娘家弟弟。”

  唐安琪低低應了一聲,然後抬起頭來,越過眾人的頭頂向外眺望。街上很空曠,因為路口架了路障,全城都在進行著大搜查。刺目陽光曬得他頭暈,他終於力不能支了,蜷成一團低下了頭。

  一顆心忽然輕鬆柔軟起來,他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閉上眼睛陷入黑暗之中,他無聲的喚道:“爸爸,媽媽。”

  戴黎民站在街角,正在等著封鎖解除。津津有味的舔著一隻蛋卷冰激凌,他眼看著一輛滿載百姓的大卡車通過關卡,向前駛去。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看見了唐安琪。含著冰激凌眨了一下眼睛,他忽然像被雷劈了腦袋似的,全明白了!

  怪不得見了面又要走,怪不得走的鬼鬼祟祟無影無蹤——戴黎民越想越對,若非如此,就不能解釋唐安琪的所作所為。

  戴黎民沒有亂說亂動,他立刻開動腦筋,想要找到一位能夠從憲兵隊的大牢里往外撈人的人物。一邊想,又一邊暗暗的禱告:“祖宗,你可千萬別惹出大事來啊!”

  這天晚上,虞清桑在北平接到電話,說是找到唐安琪了,可是出了一點麻煩,恐怕無法把人給他送過去。

  他在天津的朋友告訴他:“這人倒霉啊,好死不死的偏和軍統組織住了鄰居,現在受了牽連,被逮進牢里去啦!偵諜大隊對這事情是非常的重視,既然他成了嫌犯,那就別想輕易出去!”

  虞清桑在電話里沒說什麼,乘坐汽車連夜趕來天津。

  在虞清桑抵達天津之時,唐安琪剛被憲兵從刑架上解了下來。

  他被憲兵扔在了角落裡,那裡已經躺了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他無知無覺的砸在了老者的胸口上,老者就從鼻孔里微微噴出了一絲氣流。

  這都是不禁打的,放過一夜大概也就斷了氣。明早湊齊一卡車,直接拉到城外挖坑埋掉。

  第86章 掘地三尺

  凌晨時分,戴黎民乘坐汽車,帶著幾名隨從匆匆趕向城外。

  汽車不是他的,汽車上的通行證也不是他的。他好話說盡才借到了這麼一輛汽車,否則沒有通行證護身,他別想順順利利的出城。

  汽車夫倒是他家裡的人,先前在隊伍里開過軍車的,這時因見擋風玻璃上貼著通行證,肆無忌憚,越發把汽車開得快要平地起飛。戴黎民坐在後排,屏住呼吸眼望前方,隔了半晌才喘一口氣,喘過之後又定住,仿佛是已經無心再活。

  沒想到情況會惡化的這樣迅速。兩小時前,他終於打聽到了唐安琪的下落——當時他是坐在一位所謂大亨的家中,捧著大亨遞過來的電話聽筒,他就聽一個聲音在電話里說道:“唐安琪?你們也找那個唐安琪?人是死啦,剛剛抬出去扔上了車。要是想給他收屍發送,那趕緊追到城外,興許還來得及把屍首刨出來!”

  戴黎民放下聽筒,臉上瞬間退了血色。

  然後他面無表情的站起身,向大亨借車,要去城外刨唐安琪。

  夏日,天亮的分外早。戴黎民的汽車還未出城,迎面就見一輛大卡車空空蕩蕩的駛了回來。

  戴黎民向車窗外射出目光,眼看著大卡車和自己擦肩而過。卡車後斗上凝結著道道血條,他想就是這樣一輛血腥骯髒的卡車,運走了活潑漂亮的唐安琪。

  他打開車窗,撲面而來的疾風立刻風乾了他臉上的淚痕。

  半夜下過一場短暫的雷陣雨,所以此刻土地還是濕潤的。汽車夫富有經驗,沿著卡車駛過的痕跡追尋向前,末了在一片高低不平的荒地前踩了剎車。

  戴黎民推門下車,就見前方一片黑色新土,顯然是剛剛填埋上的。新土邊緣露出一點點白色,仔細看去,是一根手指的指尖。

  隨從打開汽車後備箱,拿出鏟子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想要鏟開表層浮土。哪知道日本士兵埋的潦糙,一鏟子插下去,拔出來就帶了血。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戴黎民走上前去,蹲下來開始用手去挖。

  拂開幾把柔軟的新土,屍首的衣服便露出了邊邊角角。隨從們見狀,連忙也開始挽起袖子效仿。如此不過一兩分鐘的工夫,戴黎民直起腰,把個已經冷硬了的半大孩子拖出來扔到了一旁。坑裡人疊著人,為了儘快找到唐安琪,他也就顧不得旁人能否入土為安了。

  正當此刻,兩輛汽車顛顛簸簸的從遠方開了過來,一前一後的停在近處。車門一開,虞清桑率先彎腰跳了下來。

  戴黎民扭頭與他對視了一瞬,隨即彎腰繼續去挖。而虞清桑對著後方一揮手,帶著隨行的一大幫巡警走上前來。

  一言不發的跪在地上,他低頭也動了手。

  一名巡警從土裡拽出一個女人,身子是軟的,摸心口摸不出什麼來,手指頭往脖子上一貼,才能覺出還有血脈在跳。

  巡警沒說什麼,悄沒聲息的把人往附近糙叢里一放。她要是能緩過來,算她命大;要是緩不過來,那就緩不過來吧!

  戴黎民沒留意,生拉硬拽的把上面屍體一具一具拖開。虞清桑並未和他合作,自顧自的研究身邊一片地方。忽然在泥土中攥住了一隻手,薄薄的軟軟的,他愣了一下,隨即就反應過來,感覺自己這是抓到唐安琪了。

  招呼巡警過來搬開上面這個梆硬的大個子男人,虞清桑彎腰伸手,從土裡抱出了無知無覺的唐安琪。

  唐安琪緊閉雙眼,臉上有血有土,血土混合在一起,幾乎快要糊住了他的臉面。虞清桑先用手指試他頸側,薄薄皮膚下似乎還有血液流動,慌忙扯開破爛長袍,他俯身把臉貼到對方胸前傾聽——隱隱的,果然還有心跳。

  要哭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涼氣,虞清桑開始用手去抹唐安琪的面孔。戴黎民回過頭來,望著眼前情景怔了怔,隨即也爬了過來:“安琪!”

  虞清桑低聲喝道:“別碰他,他身上斷了骨頭!”

  說這話時,他一甩袖子墊了手掌,快而利落的先是擦淨了唐安琪的眼睛。然後頭也不抬的說道:“你來捏開他的嘴!”

  戴黎民連忙唐安琪的嘴扒了開,虞清桑把手指伸進去,從喉嚨口往外掏出黑稠血塊。戴黎民這時看清了唐安琪,發現他竟然是七竅流血,耳孔里也有乾涸血跡。

  虞清桑只是擔憂血塊堵塞了唐安琪的氣息,會讓他窒息而死,及至看到他那呼吸雖然微弱,但還順暢,便停了手。低頭在長袍上蹭了蹭手上污血,他忽覺頭上一涼。在周遭巡警的驚呼聲中,他抬起頭,看到戴黎民不知何時拔出手槍,已然抵上自己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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