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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釵嘲笑道:“我誤解什麼呢。有人終究是忘不了你,這可是王妃的本事,我等只有膜拜。我能說什麼呢,這些年看不見的委屈,我何曾向人道過半句。王妃還是林妹妹的時候,我們也常在一處,兩人什麼話也不說,我也真心拿林妹妹當親妹妹的。如今家破人亡,我又和誰道苦去,王妃若還念著舊日裡姐妹情分,不如我將這些年怎麼過的,都和妹妹說說。”

  黛玉大驚失色,急忙道:“寶姐姐,你不用說,什麼也不用說。我知道寶姐姐受委屈了,只是我又能奈何?橫豎也不是我一人的錯,快去吧,只怕遲了。”

  寶釵苦澀了笑了笑,向黛玉道了個萬福,轉身便走了。

  黛玉眼見著寶釵的身影漸漸遠去,身子一軟,差點往後栽去,幸好惜月扶了她一下:“王妃當心。”

  黛玉哽咽道:“我到底是幾世造的冤孽,遇見了這兩個冤家。只怕我若是早死了,也就眼不見為淨了。”

  卻說寶玉離了北王府,拒絕了水溶的安排,道別了黛玉,他也不知自己將要去哪。身無一物,家,儼然再也回不去。他漫無目的的走著,已經過了鼓樓大街,出了楊柳胡同,東走西走,或是早已經熟悉的關係,不經意間,又來到了寧榮街。這裡也大不如從前,家家挨門閉戶,寬闊的街面上,也沒什麼來往的行人,和往常的熱鬧相比,倒成了兩種天地。

  寶玉行走在熟悉的街道,卻是滿心的失落。先到了寧國府,只有門前的兩尊石獅子還靜靜的坐在那裡,守護著這座府邸,卻大門緊閉,側門角門也都緊閉著,上面貼著封條,無人敢上前,“敕造寧國府”的匾額也早就被拿了下來。

  寶玉望了兩眼,扭頭往前面繼續走去,不僅回想起以前出門的時候,小廝僕人前後簇擁著,他還以為總還能過幾年的安心的日子,沒想到竟然散得這樣快。

  心灰意冷的走了一段路,到了家門前,卻再也無法進去。再過一段時日,也許這府邸還會再興盛起來,只是不知是誰家院落。寶玉此刻不僅想起戲文里的那幾句唱詞來“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如今也是滿目蒼涼,朱漆大門,已經殘損了不少的顏色,屋宇的巍峨還在,如今卻只剩下了空空蕩蕩的房梁、屋脊、冰冷的窗欞。

  寶玉意興闌珊的轉頭離開,他再沒了半點的眷戀。天漸漸的陰沉起來,迎面的風吹得有些刺骨,他卻全無知覺,也不覺得冷。

  他踽踽獨行在蕭瑟的寧榮街上,並沒有看路,哪知卻迎面撞上了一個醉漢。寶玉也不惱,側邊擇路便走。卻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大罵:“一群混帳王八羔子,連太爺也救不了,敗了全敗了,成日裡你焦爺爺的話倒是不聽,老太爺,你睜開眼看看,看看這些混帳是怎麼將家給敗完的。”

  焦大隨性的醉罵,再也沒有人強按著他的頭去灌馬糞。寶玉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個頭髮發白的老頭,瘋瘋癲癲的,荒誕不經。

  兩人背道而去。

  寶玉曾記得芸兒和他說過,珠大嫂與珍大嫂住在桐花胡同,他得去看看。所幸桐花胡同並不算遠。

  走到了胡同口,略一打聽,一個穿著短襖的小丫頭向他指了指:“喏,就是那邊,門前有一棵歪脖子樹。”

  寶玉順著小丫頭手指的方向過去,才到了院門口,想要敲敲門,卻聽見裡面傳來了一陣的哭泣聲,心下正是疑惑,高聲的叫了一句:“大嫂在裡面嗎?”

  裡面似乎沒有人應答,寶玉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進去。他伸手將黑漆的門一推,哪知突然闖出一個人來,和寶玉撞了一個滿懷。寶玉抬頭一眼,一個面生的男人,神色慌張,他也認不得。不知何故,卻見碧月和素雲追了上來,兩人哭嚷著:“站住,奶奶的話還沒說完,跑什麼跑,我們小爺的事,你得給一個交待。”

  那人趁寶玉不留神,哪知一溜煙的給跑了。碧月和素雲到了院門前,原本以為外面有人接應,才想捉住寶玉時,定睛一看,卻見是他,幾乎有些不大相信,驚奇道:“這不是寶二爺麼,寶二爺怎麼來呢?”

  寶玉點點頭,又問:“珠大嫂可住在這裡?”

  碧月側了身讓寶玉進院子去,裡面猶有哭聲,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寶玉問道:“適才那人到底是誰?家裡出了什麼大事?”

  素雲拭淚道:“寶二爺,你快進去看看吧。我們小爺,只怕,只怕不行了。”

  第186章:南柯夢

  素雲這話讓寶玉猛然震住,他來不及細問,匆匆的往房裡走去。素雲和碧月連忙跟了來,替寶玉揭了帘子,寶玉挨門進去,卻見尤氏從裡間走了出來,正拭著淚,見著了寶玉先是一愣,神色詫異。

  “珍大嫂。”寶玉喚了一聲。

  尤氏含淚點頭道:“寶玉來了,快進去看看,勸勸你嫂子。”

  寶玉有些愕然,自己掀了帘子進去,望內室一瞧,卻見李紈斜坐在炕沿邊,炕上躺著一人,便是賈蘭了,身上蓋著幅半舊的青緞面的被褥。寶玉略遲疑了一下,才走了進去,上前道:“大嫂子,這是……”

  李紈聽見了聲音忙抬頭去看,才見是寶玉在跟前,驚疑道:“寶玉怎麼來呢?”

  寶玉也不想過多的解釋,又瞧了瞧躺在炕上的賈蘭,卻見他臉色煞白,借著從窗戶里透出的不甚明亮的光線,瞥見他嘴唇微微的帶著一絲紫紅,雙眼微閉,也不知是不是睡沉了。

  寶玉方坐了才李紈坐過了地方,喚了一聲:“蘭哥兒。”

  賈蘭睜眼才見了寶玉,口中喊著“二叔叔”又一面要起來。寶玉卻按住了他:“不用,你好好的躺著吧。”又摸得他身上滾燙,瞧其光景,便知染了重病。只是好端端的,又年輕氣盛,還中過武舉,怎麼說病就病了,還這樣的厲害。

  李紈正默默的流著眼淚,賈蘭自是心煩:“母親別太難過,保重自己才最是要緊。原本我也是不要緊,過幾日便好。”

  李紈覺得心窩被掏空了一般,哽噎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寶玉不知他患了什麼病,但瞅著必定不輕。又說了幾句話安慰賈蘭,又怕擾著他清靜,便退了出來。

  賈蘭對母親道:“母親別傷心,倘若我真過不了這一關,便是我的命。怪誰去,聽母親說起父親時,大抵也不過如此。不過母親辛苦撫養了兒子一回,還說替母親掙個封誥,折得半生的淒涼,還想讓母親過好日子,只怕是不能的。”

  李紈哪裡還忍得住,兒子的話句句戳中了她的心窩,這些年她就指望著兒子過活,連兒子也即將離開她,又讓她如何過下去,便嚎啕大哭起來。

  外面的人聽見了忙進來勸解。尤氏拉著李紈道:“你也該省省心,蘭哥兒正病著呢,哪裡經得如此的打擊,好好的讓蘭哥兒安心養病吧。”

  李紈不忍再見兒子便就出去了。賈蘭孤零零的躺在那裡,任由眼淚簌簌的掉著。這些日子來的際遇,像是一場夢,正當迎來自己和母親的轉機時,哪知終究即將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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