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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她做到了讓林少年擺出傲慢的神情,嘴角掛著冷笑、眼神頗有憐憫的看著自己,道:“不知道嗎?那麼好好去擺幾盤,這個木子清九段的對局,就知道我話里的意思是什麼了。”

  表面上,我確實希望自己國家的棋手,將這個世界比賽的冠軍獎盃拿回來。

  但是——實際上我又不希望自己的好友老師,如此輕易的如同棋盤上展露出來的對局一樣,輸得如此乾脆。

  “那個,林……林日煥前輩。”

  洪小孩眨著眼睛看著坐回椅子上,雙手抱懷,盯著電視機上的國際現場轉播的比賽對局的林少年,輕聲開口。

  “?”

  斜眼丟過去個有話快說的詢問眼神。

  “林前輩剛才,很像那個……高永夏呢。”

  我本來就是參考這個傢伙的形象,來做出剛才那番我從來沒打算擺出來的樣子的——你個笨蛋!

  “少說廢話,看對局。”

  加入到自己右手邊的那群——和自己平時還算談得來的一群少年中,聽著他們解釋現在這一局面,到底前面那幾十手的黑白棋子是如何落下,圈地、應對、布局、拆招的。

  “很不妙啊……這局勢。”

  其中一人總結道。

  “如果下出來這種對局,結果沒有應對方法的話——”林日煥聽到這個總結,脫口而出自己的想法,但是覺得和自己應該支持的一方——李木秀九段——相悖,就住口不再說下去。

  “日煥,你好像很看好那個中國的木子清九段?”

  “我只是覺得,能和李木秀九段對局的人,絕對不會是現在看到的造成這種對局的泛泛之輩。”

  使用翻譯成韓語的中文成語,這個意思後來怎麼思考怎麼覺得彆扭。

  ——正在走神的十幾秒里,他這個說法,被幾個人解釋成了「我看好那個中國的木子清九段,是因為李木秀九段也是我要打倒的目標之一」這種一聽很熱血,但完全不是林少年想要表達的話里意思。

  韓國國內的競爭很大,野心、目標、能力——缺一不可。

  不知不覺,在研究生的二十個班級里的一班,不顯山不露水,卻一直保持著前十地位的林日煥、林少年——此刻莫名的讓人覺得此人深藏不露目標宏偉——卻每人會嘲笑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起來。

  ……

  “我明年,一定要正大光明的到這裡來!”

  這是洪秀英——洪小孩此刻在心裡發下的誓言。

  但是——

  “這種對局,為什麼要繼續下去?”

  這種想法,絕對不能展露在與自己關係很不錯、對自己也很照顧的林日煥前輩面前。

  ——心裡思考下就好了。

  而林少年,此刻在心裡莫名的開始遷怒那個自己的好友來。

  【你丫的老師,到底在下什麼對局啊!……或者說,這種下出這種對局,他到底在腦子裡計算著什麼?】

  ============

  十一分鐘的長考後,木子清緩緩落下一子。

  ——又來了。

  看到這一手應對,李木秀臉上並沒有出現“鬆了一口氣”“就差個殺招,趕緊把他解決掉吧”這種想法。反而神色比起那個從開局後——就用從沒打開過的扇子一端,抵在唇邊,含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笑意的木子清——還要嚴峻。

  是的。

  嚴峻。

  明明只差一步的勝利,卻仿佛中間隔著的不是二人都沒有染指的棋盤上的天元,反而是兩個世界一樣的間隔。

  是的。

  兩個世界。

  李木秀的「韓國圍棋第一人」、「當世國手之一」的名頭下,完全可以說是實至名歸的洞察力。

  無論是棋盤上的,還是棋盤外的。

  在這十九縱橫上,每個人下棋,都是在極力隱藏自己的真正意圖、完成自己布局的同時,也在找尋對手每一個落子後的想法如何、極力破壞掉對手的布局。

  圍棋,並不如自己那其他的別稱來的美好。

  手談、對弈……

  這些詞語,是說來給人一種——己方雖然圖得是這十九路縱橫方寸之間的天下,但是帶給人的,卻依舊是施施然與優雅的感覺——這是由內而外給人的感覺。

  就和“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同樣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實際上,卻是二人一旦坐在對局雙方的位置上,那麼就是將博弈之術發揮到了極致。

  各種定式和拆招的應對手段,每一手在當時無分妙招和本手的背後,那精確到恐怖的計算——

  一手執子,恍若一個持劍而立在紋秤上的劍客,在壓上一切挑戰對方極限的同時,也在逼迫著自己的底線。

  【而底線這東西,在真正的不死不休之局上,就如同男人的節操一樣,虛無縹緲的如同海市蜃樓一樣。】

  只有事後來看,才知道自己在對弈的時候,到底不優雅風雅到了什麼地步。

  真正好奕且善對弈者,必定不是什麼虛懷若谷謙遜豁達之輩。

  若無對勝負的執念,怎能自歷史長河中,輕輕梳理,就能整理出那麼多精妙絕倫、在當時的規則下,名動天下經久不衰的棋譜?

  舉手,落子。

  李木秀九段拋卻那些不該在對局時考慮的外界因素,不再思考那些患得患失的東西——

  連落子的速度,都比前面明顯的加快起來。

  而在對局室外,不知木子清到底想做什麼、到底想怎麼樣的眾人,看著李木秀九段在相同後、不在患得患失的落子。

  而這每一手背後的犀利劍芒,卻全都被當事人的木子清,在抵住如血般雙唇的摺扇下,輕輕巧巧的化於無形。

  【是強撐,還是勝券在握?】

  ================

  “老師……”

  小寒極其罕見的擺譜時執著白子,看著長考後的那一手落子,皺起好看的眉,輕吐出這個平時從來不樂意念出來的名詞。

  我執黑,看著棋盤上的優勢,頭一次有了舉步維艱的感覺。

  明明優勢都在自己這裡,為什麼會有那種身陷沼澤無路可退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前面李木秀九段的那二十分鐘長考的時候,所感覺到得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著取子落下的動作,緩緩的將這口氣吐出。

  【木九段,你到底在計算著什麼驚世的一局?】

  【或者該說……季清淵三哥哥,你到底搞出這個三國同時直播對局的名頭,打算做些什麼出來啊!】

  壓下心底的那種想要掀桌的煩躁感覺,等著這雙方各兩小時的對局中,木子清木九段第四次出現的十分鐘以上的長考。

  在兩小時的限制時間內,超過十分鐘,就可以算是長考了。

  落子。

  又來了。

  而執黑的李木秀九段,所應對的一手,將我內心的煩躁感越發的擴散嚴重。

  看著自己所執的黑子一片形勢大好的優勢,心裡那種在煩躁之下蠢蠢欲動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

  我看著棋盤,模仿著木九段的思維方式。

  他是個喜歡在中盤釜底抽薪,將棋局局勢逆轉的人。

  他留下的對局,不是中規中矩的將勝率抓在自己手裡,就是擺出天羅地網,等著人掉到裡面去。

  而後一種的做法,大多數都是在他執白的時候出現的。

  而唯一一個在他這種布局方法裡,力挽狂瀾局勢,掙脫出去,以幾目的微弱優勢贏得勝利的人,就是現在執黑的這方——李木秀九段。

  換言之,按照木子清木老師的個性,絕對是在哪裡倒下,那麼就在哪裡站起來,將害得自己倒下的那人——狠狠地踹飛。

  語言上精神打擊,和舉動上的肢體打擊。

  是這位一直的報複方法。

  那麼——

  既然對局的時候,一定不會出現的語言對話,那麼就一定是在——

  棋盤對局上的報復!

  這個報復,只可能是——

  那麼,是從……兩側?

  我看著如果沒有從頭開始觀戰,那麼就無法理清頭緒找不到首位的對局,想到最常見、也是最實用的解決手段。

  但是立刻就被否決了。

  不可能的。

  那麼就是——

  對面的小寒已經自顧自的取子,大力的拍在了一個地方。

  我立刻扭過頭去,電視直播的畫面上,才堪堪看到——木子清九段的那隻蒼白修長的右手——食中二指間,夾著枚白子,落在和小寒相同的位置上。

  “提子連活……”我深吸一口氣,看著電視機上那完全匪夷所思的落子,“這一局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可以贏88子。”

  “白子這一手看似被黑子斷了左下的那一列棋路。但是隨後白子下在這裡〔指著棋盤上的另外一個位置〕黑子無論如何選擇,白子都可以贏得在這個數額浮動上。”

  說著標準普通話、補充完整我說法的人,竟然是那個和小寒見面後,就一直不對盤金永旭九段。

  李木秀九段的下一子,終究沒有落下來。

  ——答案,已經如此的明顯了。

  “這一場布局,從開頭到結尾……老師都一直被玩弄在那個木子清的手掌里……見鬼!”

  那個叫做高永夏的少年,臉上出現的、是我認為不該在他這個年紀就顯露出來的表情。

  ——說話的語氣,極其的複雜。

  而看破這一手的小寒,左手頹然的垂下來。

  中指指尖向下,手裡重新夾起的一枚白子,滑落在地板上。

  叩擊出的聲音,已經無人估顧及。

  【此局一出,必將艷驚於棋壇。】

  【此手一現,天下再無可斂其鋒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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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髮漆黑,肌膚蒼白。

  ——唯有雙唇如血般透著讓人感覺難受的暗紅。

  抵住雙唇的那張摺扇緩緩移開,微微傾斜了一個角度,左手輕輕一振。

  ※

  從未給外人看過的扇面,此刻,悠然打開。——發出扇子該有的聲音。

  “我看到了呢……呵。”

  狹長的眼睛裡滿滿都是促狹的笑意。

  而被嘲笑的一方——李木秀九段,只是輕聲的發出無意識的、自嘲一般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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