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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說來,做到這一步,對這個年紀滿腦子綺思和幻想的少年來說就已經夠了。門都已經打開了,放出什麼來都不奇怪。

  但司馬煜看了畫屏,唯一的反應是,“真醜。”

  好吧,沒有透視和結構的年代,人物像確實美不到哪兒去,皇后覺得,司馬煜的感想,也……也不可謂不誠懇。

  然後對教他辦事的那些宮女——或者說那些皮膚白細,胸口飽滿,在他就寢時只穿著一襲輕紗上前伺候他更衣的,正當年華的美少婦們——司馬煜就在她們的圍觀注視之下,毫無所覺的換好衣服,呼呼大睡了。

  儘管來回稟的宦官替司馬煜開解,“殿下許還不到對這些上心的時候。”

  ——有些人確實開竅晚些,尤其有其他的事讓他將青春期的滿滿幹勁投注其上時。

  但皇后想到司馬煜的案底——特指十二歲時扮女人被男人求婚,並且扮女人時他表露出極大的熱情和興致——就覺得冷汗潸然。

  這個男色風靡的時代。

  女人憂心時,就容易做些一廂情願又不合邏輯的事。

  比如明明司馬煜的問題是對女人還沒開竅——或者說沒興趣,但皇后想到的不是確認癥結所在,而是趕緊挑個好姑娘塞給他。

  原本也不是那麼著急的選立太子妃的事,立刻便被提上了日程。

  這個時候,阿狸早已經被排除在皇后擬定的備選名單之外。

  當年阿狸當街打崔琛屁股的事雖沒有傳揚出去,但皇后是知道的——她事後追查過。皇后覺得,阿狸做法雖大快人心,但未免太招搖了。且那時她才十歲出頭,性格就已經這麼強勢,日後還不知得霸道到什麼地步。

  當婆婆的心理就是這麼矛盾。她既希望兒媳婦家裡強勢,最好能幫兒子少奮鬥十年。又不希望兒媳婦性格強勢,最好性子軟一點再軟一點。不一定要逆來順受,但也絕對不能主導她兒子。

  阿狸這顯然不符合。

  更何況,王家也不是沒出過驚天動地、連皇帝都能取代的皇后。

  ……還出過追著皇帝打的叛臣呢!

  是以事後,皇后只略一考慮,就把阿狸排除了。

  這些年相看閨秀們,一次也沒有提到阿狸。漸漸也就把她給忘了。

  但皇后跟皇帝提太子妃的事時,皇帝居然又想起阿狸來了,冷不丁就問,“王坦的閨女怎麼樣?”

  皇后早就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立刻就想起來,司馬煜曾向長宜公主打探過阿狸。

  隨即又想到當年的顧慮。

  但救命稻糙都抓到手裡了,怎麼肯隨便放了?

  就自我安慰,也許過了幾年,姑娘大了,性子也變溫婉了。總之且先看看,不好再說。

  也不跟皇帝提阿狸當街教訓人的事,只道:“我倒是把這姑娘給忘了——這樣,改日我把她們全部宣進宮來,一併考察看看。”

  皇后就在中元節後,挑了個天朗氣清的日子,以賞jú為名,令夫人們帶著閨女入宮。

  因往年阿狸娘不常帶阿狸出來,怕她不解意,還特地吩咐要帶上阿狸。

  接到懿旨的時候,阿狸正陪在她阿娘身邊。

  她只是想,等了七年之久,這一天終於再一次到了。

  儘管覺得十有**自己已經被內定了,但是面試來臨前,阿狸居然無法控制的緊張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一周目里她莫名其妙的通過了;二周目里她拼命想要被涮掉,結果也還是被通過了。這都第三回了。怎麼看這都是不可違逆的命運的軌跡,根本就不會出意外,但阿狸心裡就是無法平靜下來。

  她其實什麼也沒想,但夜裡躺在床上就是一派頭腦清明,怎麼也睡不著。睜開眼睛看見月光穿透了窗簾,銀輝澄澈,便披衣下床。

  就那麼倚在窗邊,在無邊夜空和明月之下,望著建鄴城裡層層疊疊的屋宇和樹蔭。

  終於又要嫁給他了。很長時間之後,阿狸想。

  她忽然就記起個笑話:怎麼是你。怎麼還是你。怎麼老是你。

  好吧,就算說給他聽,他也不會懂。

  阿狸想,他也該長大了吧。總讓她對著一個不記得她的小孩子,她心裡受不了。

  長大了的話,就沒關係了。只要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足夠的判斷力和承受力,立場與責任對等,就可以全心全力去追逐和奪取。成年人總是要經歷一些事,承擔一些後果的。

  更樵響起,月亮偏西,已交子時。

  儘管依舊毫無睡意,但阿狸不想帶兩個黑眼圈去見皇后,還是閉窗去睡了。

  結果第二天起床還是掛了兩道黑眼圈,阿狸不想撲滿臉粉,就用黃瓜片蘸著蛋清敷了半天。

  珠翠蒸了雞蛋給她,她傻乎乎往眼睛下滾著按摩,當即就糊了滿眼雞蛋花。把珠翠她們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幫她洗掉了,確定沒燙著她,才忍不住笑起來。

  結果還是撲了粉。

  去見阿狸娘時,阿狸娘還在用早飯。

  侍女端著水盆伺候,阿狸娘對阿狸招了招手令她過去,就著浸濕帕子,邊給她擦邊笑道,“小姑娘就是乾乾淨淨的才好看,小小年紀塗什麼脂粉,沒得污了顏色。沒聽人說嗎——庸脂俗粉。”

  阿狸:……那個詞不是這麼用的啦!

  就含糊道:“夜裡沒睡好,有黑眼圈。”

  “那也不打緊。”阿狸娘擦完了,就捧著她的臉端詳了一陣子,“哪裡有黑眼圈?看不出來。你用不著緊張,就是進宮去賞jú。什麼大事啊?弄得如臨大敵似的。”

  “我沒害怕啦。”阿狸小小聲。

  而且什麼賞jú啊阿娘,分明就是相媳婦兒,你別糊弄人啊阿娘。

  “就是,沒什麼好怕的。拿出氣勢來,讓皇后看看咱們王家閨女的風範。”

  阿狸:T__T……阿娘你別給我壓力啊。

  七年之隔,阿狸終於再一次踏入顯陽殿。

  在殿外,幾個小姑娘一湊面,彼此間就姐姐妹妹的叫上了。

  沒辦法,都是熟人。

  沈棘子、庾秀、謝清如、劉少君、何貞……除了為父守孝的桓道憐,這一輩未嫁少女里最出彩的幾個都到了。小娘子們個個是人精,縱然沒重生過,彼此在這種場合一相見,就明白了七八分。

  除了謝清如,旁人笑容里就都有所保留。也不多說話,寒暄完畢,便安靜的等著入殿。

  只謝清如湊到阿狸身邊,小聲道:“阿姊,好久不見了。”

  阿狸笑應著。縱然躲著謝漣,但她跟謝清如間也一直都沒生疏了——謝清如註定了是她的弟媳,人又大方坦率,實在沒辦法不喜歡。

  兩個人低聲說著話,阿狸眼神卻不自覺就瞟到庾秀身上去。

  小姑娘依舊端著架子,背挺得筆直。蹙著眉頭,微微仰首望著顯陽殿上牌匾,不知在想什麼。一時她阿娘輕聲叮囑她什麼,她才冰美人般面無表情的垂下睫毛。

  阿狸瞧見她眸中有輕蔑和意氣一閃而過。

  阿狸不知道皇后跟庾家的恩怨,只記得二周目里庾秀也曾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事實上三周目里她呼聲也挺高的。連殿裡皇后身邊有頭臉的宮女出來,都要先對庾夫人和她點頭致意,才引領眾人入殿覲見。

  阿狸深吸了口氣,謝清如有些不解的忘了她一眼,跟著太傅夫人進殿了。

  她阿娘輕輕推了推她的背,阿狸才覺出自己肩上繃得緊,忙放鬆了。也跟著步入。

  皇后依舊是當年的模樣,鵝蛋臉,豐腴端莊。四十出頭的人了,臉上還沒什麼皺紋。精神也好,笑語嫣然,隨和可親。

  一看就知道幸福美滿。

  這一次沒有拉著姑娘們的手挨個問話。只跟命婦們寒暄完了,才望了女孩子們一圈。最後停留在庾秀臉上,特別含笑道:“這幾日庾娘不來,太后念叨呢。”

  庾秀不冷不熱道:“因病了幾日,一直沒出門。竟勞太后娘娘記掛了。”

  “怎麼就病了?好些了沒?待會兒讓太醫給你看看。”

  “聽了些故事,嚇著了。已經好了,不勞娘娘掛心。”

  這答得就太冷淡了,庾夫人忙對她施眼色,皇后卻依舊笑著,“好了就行。”

  偏沈棘子天真爛漫,不懂眼色,竟追問道:“什麼故事,竟能把人給嚇病了?”

  庾秀當然不能告訴她,是她姑母被當今皇帝過河拆橋的故事。只勉強笑道:“我這邊還沒好利索呢,實在不敢再提了。”

  沈棘子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庾秀心道,你得蠢到什麼程度,才能“不是故意”的問那麼不合時宜的話。

  嘴上卻道:“不說我,適才聽說你近來讀書多有心得?”

  皇后便也饒有趣味,“說來聽聽,都讀了些什麼書?”

  沈棘子也有些才名,然而有謝清如珠玉當前,便聲名不顯。沈棘子沒跟謝清如正面交鋒過,一直認定自己不比她差,不過是別人沒看到自己的才氣罷了。今日有意誇耀,便刻意挑生僻的說,道是:“目下正在讀《樂懸》。”

  皇后:……早知道她有些不上套,沒想到她這麼蠢。瞧這賣弄的。

  她本來想,沈棘子隨便對左傳、詩經啦,甚至目下流行的老莊發表點差不多的看法,她都願意給點吹捧,好緩和氣氛,安撫座下小輩們的緊張情緒。但是那個“月玄”,它是個什麼東西?新的玄理?還是講天象的?

  只能似是而非的笑道:“這孩子,連讀書都與眾不同。”

  阿狸是從不介意自己的無知的,她跟沈棘子不熟,就悄聲問謝清如:“‘月玄’說什麼的?你知道嗎?”

  謝清如還真知道。

  也小聲回:“何平叔的著作,考據鐘磬樂器懸掛法的。”

  阿狸:=__=|||……原來這種書真有人讀啊。

  正感嘆,就聽皇后問道:“你們兩個在悄悄議論些什麼?”

  和謝清如對視一眼,笑道:“我們在說何平叔呢。”

  ——阿狸覺得何平叔何晏絕對比什麼不知所云的“樂懸”親民多了。檀郎潘安,璧人衛玠這種才華高標的美男子,在這個時代不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嗎?傅粉何郎跟他們正是一類人,八卦性強,應該能救場。

  她忽視了一點。潘安、衛玠都是本朝人,偶像效應強,所以閨中知名。而何晏,他死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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