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日曆上的數字
他的腿肚子還緊貼著沙發邊兒，雙手放在身前，緊張的緊絞著。
打從出生到現在，蕭安錦見過老爺子的次數，五根手指都數的過來。
對老爺子是極陌生的，可以說除了太爺爺這麼一個稱呼之外，他對老爺子生不出一點兒和親人有關的感覺。
他對老爺子的感覺只有一個，就是懼怕！
平日裡，從大人的嘴裡也聽過不少老爺子的事情，最多的，就是他們對老爺子的懼怕。
蕭安錦說起來還是個小孩子，並沒有一個準確的判斷力。
他就像是一張白紙，大人怎麼說的，他記下來，便就這麼以為了。
在他看來，大人們都深深懼怕的老爺子，他就應該更害怕。
現在，蕭安錦甚至不敢看老爺子，低著頭，緊張的連呼吸都變得侷促。
原本，聽說蕭安錦要表演一套拳法，老爺子還是挺感興趣的。
男孩子嘛，不要成天搗鼓些彈珠紙牌。
男孩子就要強壯，就要從小學會頂天立地。
就像老相家那個小睿睿，就很不錯！
雖然嘴上不說，可他心裡羨慕啊，就想讓自己家裡也出來這麼一個小子，可惜，一直沒有！
好不容易現在蕭安錦似乎也有意這樣發展，老爺子自然高興。
可是現在，一見蕭安錦這畏畏縮縮的侷促樣子，老爺子就失望了。
這哪裡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連在他面前表演都害怕，又能撐起什麼來？
這下，老爺子便忍不住的皺起了眉。
施依柔一見，立即就把蕭安錦往外面推。
「安錦，太爺爺又不是外人，你不要緊張！」施依柔語氣帶上了微微的嚴厲。
「是啊！安錦，在家怎麼練的，在這兒就怎麼練，也不要有負擔，都是自家人，又不會怎麼樣！」周詠麗也在一旁說道。
「不過，他才剛剛開始學，聽說現在學的是小洪拳，是不是啊？」施依柔看向蕭安錦問道。
蕭安錦點點頭，小聲說道：「不過……不過還沒有學全……」
「沒關係！學了多少，就使多少！」蕭貫風也說道。
「嗯，耍來看看吧！」老爺子說道，蕭安錦拖拖拉拉的，讓老爺子就快沒什麼耐心了。
蕭安錦點點頭，走到了客廳中間。
他繃著臉，努力地回憶師父是怎麼教的。
其實對於練拳，蕭安錦並沒多大興趣，只是想將來找小睿睿報仇，找回場子。
小睿睿怎麼打得他，他就怎麼打回來，所以倒是練得也挺認真。
從起手式，到並步、弓步，推掌、搶手，沖拳、劈拳等動作，因為生疏，偶爾有些不連貫。
也因為這套拳並沒有學完，所以並沒有將拳法真正的氣勢給打出來。
不過看得出，蕭安錦挺努力，一板一眼的，倒也像是那麼回事兒。
可是跟小睿睿比起來，仍舊是差了些。
到底沒有小睿睿練的時間長，少了些火候。
而且這種少林拳法，非常系統，卻少了變通，一招一招的按順序來，看著有點兒死板。和聞家那種出手即傷，帶著極強目的性的訓練有很大的不同。
聞家的功夫，可以說是沒什麼路數，卻又自成一派。
他們不講就什麼死板的招數，你什麼時候必須使什麼招兒，只要能達到目的，哪怕是卑鄙的專攻下三路都沒有問題。
看起來很野路子，符合聞家的流.氓特點。
蕭安錦的拳法只練到一半，便繼續不下去了，只能收手，讓人有種戛然而止的感覺。
完後，蕭安錦有些忐忑的看向老爺子。
施依柔把蕭安錦拉過來，給他擦擦根本就不存在的汗水。
而後，她又看著老爺子，笑道：「爺爺，我想啊，男孩子懂點這個有好處，不需要多麼厲害，至少也是強身健體的。」
「將來真有什麼事情，興許也用得上，我看相逸臣家的那個孩子，就練的挺好的，所以也讓安錦去學了。」
施依柔笑著，摸了摸蕭安錦的腦袋：「咱們家的孩子也不差的，怎麼能被別人家的比下去？」
「我們已經努力給安錦找了最好的師父，聽說這師父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不少國際大賽上拿了獎。」施依柔語氣低柔的保持微笑，完全符合一位豪門貴婦該有的禮儀。
「不過，我覺得比聞家的訓練還是差點兒。」施依柔有些遺憾的說道，「只是聞家也不是那麼容易進的，咱們一直找不到門路，哎……」
「我也知道雲卿跟聞家的關係，本來打算讓雲卿幫忙的，只是前陣子云卿出事情，我也沒好意思拿這件事來煩他。」蕭雲博也笑笑的說道。
「不過我覺得，咱們蕭家想把孩子送去聞家都送不進去，這說出去也怪讓人笑話的，不為別的，也為了咱們家的面子啊！」蕭雲博說道，還想繼續往下說，可是發現老爺子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便猛然收了口。
蕭雲博緊張的看著老爺子，就怕老爺子不高興。
老爺子心中嘆了口氣，所以他才討厭回來。
這些人無時無刻的不由求於他，在向他訴苦的同時，還不忘悄悄地埋怨一下蕭雲卿。
有膽子埋怨，卻又沒膽子承認，偏生又小心翼翼的害怕他生氣。
這都是什麼操.蛋性子！
「雲卿啊！」老爺子淡淡的叫了聲。
蕭雲卿正在一旁逗小娃兒玩呢，哪怕是蕭雲博有意將戰火引到他身上來，他都不在意的裝沒聽見。
這種小爭小斗的，對他來說實在是太低端了，連搭理都懶得搭理。
聽到老爺子叫他，蕭雲卿便意會的微笑：「大哥，你應該早些跟我說的，練武這東西，自然是越早越好。」
「隨著年齡大了，骨骼定了型，可就困難了。」蕭雲卿說道，「其實安錦現在年紀就有些大了，像小睿睿當初進聞家的年紀正好。」
「聞家的訓練也是分班制的，所有人大都是四到五歲就進去，進入初級班開始學習，當考核通過，就可以升班，分初級初段班，中段班，和高段班。」
「因為入學的年齡層相同，所以即使是升班，一個班裡的年齡也都是差不多的，當六至七歲的孩子可以升到中段班的時候，正好下一批的初段班便又開始進來四到五歲的新生。」
「當然了，我說的是正常情況下，因為聞家的升班非常不易，升班考核每次都會淘汰出很多人，而淘汰掉的人，甚至連留在初段班的可能都沒有，只能被掃出『嵐山大院』。」
「這也就維持了，一個班裡不會有年齡高出許多的學生存在，更杜絕了留級的學生欺負新來的孩子這種情況的發生。」
「聞家一向是如此，淘汰了就是淘汰了，弱肉強食才是聞家的生存法則。淘汰掉的人，就無法再在『嵐山大院』生存下去。」
「正常情況下，安錦現在的年齡，應該已經是在中段班了。可是現在安錦再進去，聞家會不會以年齡限制拒絕還是兩說，就是進去了，也是班裡最大的孩子！」
「這樣一來，安錦在裡面的壓力將會大很多。」蕭雲卿沒說，聞家就不是正常孩子能呆的地方，「這點，你們要考慮好了。」
「如果依然堅持，那麼我跟聞人打聲招呼，把安錦送進去，也沒什麼不可以！」蕭雲卿不在意的說道。
「那就先謝過了！」施依柔趕緊說道，「我相信我們家安錦的實力與努力，就算他起步晚一些，也一定能趕得上的，早晚，會跟同齡人一個班！」
蕭雲卿把小娃兒抱進懷裡沒說話，聞家的升班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既然說弱肉強食是聞家的法則，那麼在那裡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升班固然不會真的要了人的命，卻也能讓人受重傷，尤其是小孩子，很可能會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可同樣的，一旦晉級成功，不論從實力還是心理上，都是極大的突破，萬中之選。
「那我就去跟聞人說一聲！」蕭雲卿說道，又補充了句，「不過我只能保證給安錦討來一個進入『嵐山大院』的資格，至於在裡面怎麼樣，這是我做不了主的。」
「包括睿睿，當初逸臣也只不過是把他送進去而已，至於在裡面吃了多少苦，又能不能跟上進度，跟不上被退回來，這點逸臣也是只能聽從聞家的，無法去跟他們討價還價！」
「放心吧，我知道！我對我兒子有信心！」蕭雲博驕傲的說道。
一定要讓蕭安錦好好表現，讓老爺子另眼相看！
「爸，您回來多久了？」蕭貫風問道。
老爺子眼皮微微一掀，說道：「半個多月了吧！」
「您在大哥家住這麼長時間，還慣嗎？」蕭貫風試探的問，「要不，您來我們家住幾天？順道，也能指導指導雲博，讓他有機會跟您多學習學習！」
老爺子揮揮手：「我回來不談這個，我一個退休老傢伙，就陽陽花草散散步，逗逗孩子玩兒，工作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
這話，立即就把蕭貫風給堵住。
說罷，老爺子便直接朝小娃兒伸出雙臂：「晴晴，來過來太爺爺這裡，讓太爺爺抱抱！太爺爺帶你去院子裡看花兒啊！」
蕭雲卿笑著掐了掐小娃兒軟軟的臉頰，就讓小娃兒跳下去，跑到了老爺子那裡。
老爺子直接把小娃兒給抱了起來，就起身抱著小娃兒朝著後院兒走去。
蕭貫風一家人都看傻了，什麼時候，老爺子跟小娃兒的感情這麼好了？
他們可從來沒見過老爺子抱過哪個孩子啊！
瞧現在爺倆兒動作自然的，顯然這種默契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一層危機感又朝著蕭貫風一家人厚厚的撲過來，讓他們的臉色難看。
那小娃兒，這次真是找了一個強大的後台啊！
老爺子這番表現，無非就是表態了，完完全全的奠定了蕭雲卿一家子在家族中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了！
蕭貫風等人帶著震驚，最後怎麼離開的都有點兒不太清楚了。
反正他們來的這一個小插曲，對於蕭雲卿一家子也沒什麼影響。
除了蕭貫風等人來煩他，其他的時間，老爺子覺得過得不錯。
而且因為上次老爺子刻意的一招，讓蕭貫風等人看清了他對於蕭雲卿一家子的重視，行事上也變得更加小心，鮮少再對他嚼什麼舌根兒了。
這種生活也是不錯的，守著自己的兒孫，就像個尋常的退休老人。
這段時間，張傳斌也是沒事兒就往「雀煌」跑，跟蕭雲卿互相合作。
……
……
早晨，寧婉坐在梳妝檯前塗乳液，目光不經意間，瞥見了一旁的電子日曆。
看到上面的數字，寧婉身子猛然僵了一下，就連塗抹乳液的動作也不由自主的停頓。
她早已忘了自己要做什麼動作似的，指腹停留在臉頰上，上面還暈著白色的乳液。
看著電子日曆上的數字，指尖不由自主的顫抖。
不知不覺間，原本因為睡眠充足而紅潤健康的臉色霎時不見，變的蒼白異常，顫抖的指尖也越來越冷，渾身的溫度都褪去了似的。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嘴巴不自主的張開，下唇如抽筋一般的輕顫著，唇腹通了電一般的跳躍。
「早安！」耳邊突然傳來蕭雲卿那熟悉的，尚帶著剛睡醒的慵懶的沙啞聲音。
隨著聲音在耳邊的響起，濕熱的唇便印上了她的臉頰。
可這一碰觸，就像是嚇著她了似的，寧婉陡然一跳，粗重的倒抽一口氣，迅速的轉頭，迎上了蕭雲卿詫異的目光。
「娃娃，怎麼了？」蕭雲卿擔憂的問道，雙手捧住寧婉的臉頰，「臉怎麼這麼冷？臉色也這麼蒼白，哪兒不舒服嗎？」
蕭雲卿緊張死了，剛才寧婉的反應，就好像是害怕他似的，這讓他的心臟都止不住的頓了一下，瞬時間的發疼。
「沒……沒什麼……」寧婉臉色仍然蒼白，深呼吸了幾次，鎮定下來，緩緩地搖了搖頭。
蕭雲卿並不相信，寧婉這反應太反常了。
自從他回來，她一直都是開開心心的，今天早晨怎麼沒來由的，就反應這麼激烈？
他直勾勾的盯著寧婉的目光，直到寧婉躲避他的目光似的斂下了雙眸。
蕭雲卿也連珠目光，眼皮輕輕地遮住了眼睛的大半，也遮住了目光中的受傷，心中疼得更厲害。
不久，他的目光越過寧婉，看向剛才寧婉目光所看的方向，想要從中找到原因。
順著那個方向，他就只發現了那個電子日曆。
回想起剛才寧婉目光所落之處，似乎就是在這電子日曆上。
寧婉眼皮輕輕地顫動，微微的抬眼，順著蕭雲卿的目光看過去，心中陡然顫動。
她想也不想的，迅速按住電子日曆向下一扣，便將電子日曆倒扣到了桌面上，把液晶屏幕給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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