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龍游淺灘被蝦戲
感覺自己的父親，這短短的時日不見，突然就老了。
蕭貫長似乎正全神貫注的沉浸在棋局中，並沒有聽到他們進入客廳的腳步聲。
目光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羅秀秀先忍不住了，她迅速的上前，聲音顫著叫道：「貫長！」
蕭貫長仍然保持著手拿棋譜，眼觀棋盤的動作不變，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因為他沒有做任何動作，所以也看不出他表面有什麼反應。
過了半晌，蕭貫長的眉頭才開始慢慢的往中間匯集。
而後，他緩緩地轉頭，目光從棋盤上離開，也沒有看向棋譜，而是看向了羅秀秀。
當他看到羅秀秀，蕭雲卿，寧婉和小娃兒都在的時候，也忍不住雙目吃驚的微微睜大。
因為他們在客廳站著，往日裡顯得寬闊又冷清的客廳立刻熱鬧了起來。
哪怕是羅秀秀叫完之後，便沒有人再發出任何聲音，單單是呼吸聲都能使客廳變得熱鬧似的。
蕭貫長皺起眉，剛才聽到羅秀秀的那一聲叫，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本想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棋盤上，卻發現再也無法做到。
那聲音太真切，一直在腦子裡告訴他這不是假的。
讓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的抬頭看去，卻沒想到，他的家人真的就在這裡站著！
蕭貫長張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你們怎麼在這兒？」
寧婉輕輕地拍了拍小娃兒的肩膀，小娃兒得到授意，立刻朝蕭貫長跑過去。
「爺爺！」小娃兒叫道，便自動自發的爬上了沙發，磨蹭到蕭貫長的身邊。
「哎喲！晴晴啊！」蕭貫長笑著，聲音渾厚，雙手舉著小娃兒，便把她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著。
「爺爺想我嗎？」小娃兒笑著問道。
「想啊！」蕭貫長說道，「爺爺可想你了！」
「爺爺在這裡幹什麼呀？」小娃兒好奇的看著棋盤。
這黑黑白白的棋子擺在一起真漂亮，就跟畫兒似的，可是她一點都看不懂。
「下棋啊！」蕭貫長笑呵呵的解釋道，「這叫圍棋。」
「不明白。」小娃兒搖搖頭，顯然對這圍棋的下法並不怎麼感興趣，「爺爺你自己跟自己下嗎？」
「呵呵！這棋譜上有很多比較有難度的棋局，按照這上面的擺開，爺爺就可以自己跟自己下，看能不能解開這書里的棋局啊！」蕭貫長給小娃兒比劃了比劃手裡的書。
小娃兒看書里全是黑白的小字，還畫著黑白的棋子，實在是無聊不怎麼好看，便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那上面。
「爸！」蕭雲卿叫道，也帶著寧婉走上前。
「爸！」寧婉也跟著叫道。
他們上前，身後的那名少尉也跟著上前，簡直是亦步亦趨的跟著。
蕭雲卿瞥了他一眼，也不去理他，反正擺明了這名少尉就是派來監視他們的。
「雖然聽說你在這裡沒受什麼傷害，可是不親眼看著，總是不放心，就拜託相四伯幫忙，過來看看！」蕭雲卿說道。
「麻煩人家了！」蕭貫長嘆口氣，「坐吧！」
「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在這裡每天早晨晨跑，閒來下下棋，看看書，挺好的，真是好久沒有這麼悠哉了，也難得的享受一回。」蕭貫長說道。
他的語氣平靜，甚至很是和藹親切，與平時的嚴厲大相逕庭。
最近的生活，似乎也讓他的脾氣磨平了不少。
「給我個機會放鬆，我接著便是。」蕭貫長說道，「而且在這裡，消息也不是完全閉塞，每天都有報紙，看看外面的新聞。」
他笑笑，滿意的對蕭雲卿和寧婉點點頭：「你們倆的消息，報紙上也登了，做的不錯！」
「咳！」那名少尉立即握拳掩嘴乾咳了一聲，提醒他們對於這些事情，哪怕是提都不要提一下。
「哼！」蕭雲卿冷哼一聲，目光冷冷的看向那名少尉。
蕭雲卿並沒有正眼看他，只是眼珠子斜眼兒瞥向他。
一名小小的少尉，也敢在這裡放肆！
那少尉被蕭雲卿這一眼看的，本能的退後了小半步，可緊接著，他又想起來什麼似的，硬生生的停住了本想繼續後退的腳步，抬頭挺胸的死硬著頭皮堅持，重新迎上蕭雲卿的目光。
他的任務就是監視他們的談話，不讓蕭貫長有機會給蕭雲卿任何指示。
對於蕭貫長，凌家還是很忌諱的。
這名少尉身後並沒有什麼背景，能爬到這個位置簡直可以說是千辛萬苦。
他明年就要退伍了，眼瞧著少尉便是他軍人生涯的盡頭，退伍之後，運氣好點能考上個公務員。
雖然公務員考試對退伍軍官有優待，可以加點分，可是每年退伍軍官考公務員的也是一筆不可小視的數目，能考上的基本都是靠關係的。
而他一個三線城市上來的，家裡人都是普通的職工，一沒關係二沒背景的，就算想考個公務員都麻煩。
就在他愁著要怎麼托關係的時候，凌家的人找上他，承諾只要為他們做這些事情，凌家就能將他吸納進去。
這對這名少尉來說，實在是一個天大的機遇，所以他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
哪怕現在，他對蕭雲卿和蕭貫長還是有些畏懼，也依然咬著牙堅持。
蕭貫長笑笑：「別跟他一般見識，除了監視之外，這裡的人對我也沒什麼不禮貌，就連管家都給我配著。」
說著，蕭貫長轉身，對著一個中年男人說：「麻煩再換壺茶，拿些杯子過來，我們想喝茶聊聊天。另外，給我孫女一杯果汁，還有一些點心，如果這裡沒有就讓人去買。」
「是！」管家點頭道。
對於蕭貫長，這些人都還是很恭敬的。
因為誰也不敢保證蕭貫長最終的結果會怎樣，被徹底扳倒還是重新坐回到他司令的位置。
而且，他們真的不相信蕭貫長會真的落馬。
畢竟，有蕭家在那兒擺著，有蕭老爺子在那兒鎮著，他們真的想不出，憑凌家就真能把蕭貫長怎麼樣。
所以到現在，眾人對蕭貫長還都是恭敬著。
蕭貫長平時沒有吃零食的習慣，管家就著人去買，軍區裡的購物也挺方便，戰士們平時在這裡封閉訓練，需要買東西的時候，都是在軍區內的超市解決。
傭人切了水果，還給小娃兒榨了西瓜汁，管家派去的人給小娃兒買回了巧克力派，餅乾等點心。
因為提早就知道了旁邊有人監視著，不能隨便說話，蕭雲卿也便沒打算跟蕭貫長聊工作上的事情，只是閒話家常。
不過，他並沒有把寧婉懷孕的消息告訴蕭貫長，實際上，他誰也沒說。
現在正好是個敏.感的時期，人多嘴雜的，很容易出現意外，不止要防外人，還要防著蕭家裡邊的人。
可是，不管怎麼說，看著蕭貫長過得不錯，並沒有受什麼委屈，羅秀秀也放心了。
她還是忍不住的給蕭貫長叮囑了一些日常生活上的小事，諸如身體，飲食。
雖然有相四伯的疏通，可是給他們來探望的時間始終還是有個限制。
坐了不到四個小時，就被要求離開。
羅秀秀看著過來趕人的調查小組，立刻不悅的說道：「你們現在只是調查，蕭司令他也是在配合你們的調查，但是他不是你們的犯人！」
「我們來探望他，還需要你們的准許？我們忍了！可是還有時間限制，這算什麼，探監嗎？這裡，是監獄嗎？」羅秀秀怒紅著臉說道。
她實在是認為蕭貫長受到了冒犯！
堂堂司令，如今卻遭到這樣的對待，表面恭敬，可是這些人所做的事情，卻實在是一樁樁的在侮辱蕭貫長！
「我們也是秉公辦事，請各位理解！」調查小組的組長說道，「這次讓幾位來探望蕭司令，已經是違了上邊兒的意了！我們也很難辦！」
「我們是中紀委派出來的，一切都要講究個紀律，否則怎麼服眾？蕭司令當然不是犯人，我們也很感謝蕭司令的配合，但是在事情沒有一個結果之前，我們也只能這樣！」
「這是紀律，是原則，也是命令。這些命令，不是我們下的，不是我們有資格干涉的，我們，也只不過是按照上面的意思辦而已。」組長說道。
蕭貫長沉沉的嘆出一口氣，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褲子上並不存在的褶皺。
他淡淡的說：「秀秀，我沒事。雲卿，帶你.媽走吧！」
蕭貫長走到小娃兒面前，摸了摸小娃兒的發：「晴晴，過些日子，爺爺就回家看你們！」
他這話一出，蕭雲卿等人還沒多大反應，檢查小組的這五人卻是狠狠地一震。
他們調查這件事情，實際上也說不上是調查，剛才說的那些看似大義凌然的冠冕堂皇的話，倒底有多假他們心裡有數。
實際上，包括羅秀秀在內，所有人都清楚，這些人根本不是來調查的，就是來困住蕭貫長的！
所說的那些，騙小孩還行，騙他們這些人？
哼！談紀律，談原則，這裡面的事情有多骯髒，沒人比蕭家人更清楚！
也因此，聽到蕭貫長這話，五人立刻就緊張了起來。
蕭貫長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是打算不幹了，徹底的卸任，就此回家？
還是真就這麼有把握，過不久他就能沒事，然後大大方方的以司令的身份，回家度個小假？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著實讓五個人糾結了。
蕭貫長牽著小娃兒的手，微笑著將他們送到門口。
「雲卿！」蕭貫長突然叫道，「寧婉！」
蕭雲卿看向他，見蕭貫長的表情嚴肅，他也提起了精神，用心的聽著。
寧婉沒想到蕭貫長也會叫她，不由一怔，也打起了精神。
「不要管那些傳言，哪怕是真的出事了，也不需要怕。」蕭貫長說道，目光在蕭雲卿和寧婉的臉上掃了個來回。
「咱們家永遠不會敗，雖然前面有山壓著咱們，可是別忘了，咱們身後也有牢靠的山！」蕭貫長沉聲道。「就算出事了，也只是暫時的。」
「寧婉，倘若雲卿沒頂住，你不要慌，你只要護好你自己，護好這個家，到時候自然會有人站出來保護你們，把我和雲卿都救出來，懂嗎？」蕭貫長說道。
「只是，過程可能會有些艱難，但是你一定要記住，過程再艱難，結果不會變，所以，你要牢牢的守住過程，知道嗎？」蕭貫長的聲音又沉了幾分。
這是蕭貫長第一次吩咐她，而且寧婉看得出，蕭貫長賦予她的責任很重。
所以寧婉也重重地點頭，擲地有聲的說：「懂！」
五個人回過神來，追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蕭貫長給他們的最後的囑咐。
無人臉色陡變，那組長沉聲喝道：「蕭司令！這不合規矩！」
蕭貫長退後了半步，看向組長，不屑的笑道：「別跟我提規矩，規矩是個什麼東西，我比你們清楚。」
組長面色變得難看之極，可是蕭貫長根本不在乎。
既然說出口了，他就不在意再多說兩句。
「秀秀，你也放寬心，不用擔心，那些個跳樑小丑，還真沒被我放在眼裡。我既然能悠哉的呆在這裡，而不採取任何的行動，就有我的自信。」蕭貫長說道。
他對羅秀秀露出溫暖的笑容：「當初，岳母不是給你算過命嗎？說你是富貴命，命好，這輩子什麼都不愁，有丈夫有子孫陪著，不會受委屈，是大富大貴，無缺的命。」
「記住這個，就行了！」蕭貫長笑著說道。
羅秀秀的眼眶忍不住紅了，雖然蕭貫長說的都是些寬慰人的話，可是她聽著總覺得太沉重。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總覺得蕭貫長似乎有麻煩，要在麻煩來之前，趕緊把事情交代了的意思。
再說的嚴重一點，甚至有點像交代……後事！
正因為心裡有了這層擔憂，羅秀秀的心更亂了，客觀被主觀影響著，就連蕭貫長的笑容在她眼中都變了味道，多了股蕭瑟。
這份認知讓她心顫，才因為見到蕭貫長，而稍稍好一些的心情，又變的比來時更加沉重。
「貫長，你……」羅秀秀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雙唇隱隱的顫抖。
蕭貫長笑笑，看著旁邊儼然就要爆發的調查小組的五人，對羅秀秀說道：「走吧！」
羅秀秀只能無言的點頭，不舍的看了蕭貫長一眼。
蕭雲卿攬住羅秀秀的肩膀：「媽，走吧，相信爸！」
「爺爺，你要快點回來啊！」小娃兒臨走時，也說道。
「好！」蕭貫長笑著點頭。
直到四人上了車，開車離開，那五人小組的組長才站出來，鐵青著臉說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會做記錄，一字不漏的上報上去。」
蕭貫長慢慢的轉身，看向那組長，目光中寫滿了戲謔。
他的目光簡直有如實質，看的那組長的臉都有點臊的發紅了。
「儘管報上去吧！我到是想看看，就算報上去了，又能怎麼樣？」蕭貫長嘴角冷冷的撇著，冷笑著說道。
被他這完全不把這句威脅當做一回事的話給堵得鬱悶，組長的臉一陣紅一陣青的。
「哼！」組長冷冷的怒哼一聲，卻只換來蕭貫長不屑的輕嗤。
「龍游淺灘被蝦戲，可就是在淺灘，一甩尾也能壓死一群蝦！」蕭貫長冷冷的說道，看似自言自語，可明顯的就是說給這些人聽的。
他們聽得心裡真不是個滋味兒，現在才明白，蕭貫長這麼乖乖的配合，恐怕還真是沒把他們這些小兵小蝦看在眼裡！
……
……
蕭雲卿他們並沒有住在j市，而是直接往t市趕。
一是因為現在時間還早，住在這裡著實沒什麼意思。
二是蕭貫長說的那些話，讓他隱隱抓到了什麼，可是思路並不清晰，所以他需要趕緊回去好好想想。
一路上，幾人一言不發，小娃兒因為經過長途，所以已經睏倦的睡著了。
羅秀秀讓小娃兒頭靠在她的腿上躺著，小娃兒睡的沉，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粉粉的小嘴開啟著，透明的哈喇子順著嘴角就流了出來，在羅秀秀的褲子上滴成了一個圈兒，隨著口水越流越多，最後直接在空氣中匯成了一條線。
然後繼續落在那個圈兒上，讓圈兒匯集的越來越大。
羅秀秀失神的看著窗外，手無意識的輕.撫著小娃兒的發，也不知道是不在意小娃兒的口水，還是因為正在出神的想著別的事情，壓根兒就沒有感覺到小娃兒的口水。
她的腦子裡一直在想著蕭貫長最後的囑咐，腦海中浮現的是蕭貫長說那些話時的表情。
他臉上的每一個皺紋，每一處紋理，每一個目光，都那麼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蕭貫長的話，也來來回回的在她耳邊迴響。
許是因為心理作用，許是因為先入為主，羅秀秀越想越不安，越想臉越白，眉頭緊緊地皺到了一起。
撫著小娃兒頭髮的動作也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
同樣的，寧婉也在想著蕭貫長的那些話，似乎，是在提醒著他們什麼。
就這樣，幾人一路沉默著，進入了t市的地界，進了市區，重新熱鬧了起來，海風撲面。
可是幾人一點兒都沒有表現出回家的喜悅，看到這份景象，也並不覺得多麼親切可人。
他們的回憶還始終停留在那軍區的別墅中，即使回憶中那畫面是昏黃的，窒悶的，可他們還是掙脫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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