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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節沉默下來,他沒想到這些只在書上看到過的事,居然就出現在身邊。
李綱輕輕嘆了口氣,看自己侄子懊悔的表情,知道他已經知錯了:“節兒,凡事不能只看一面。你看不起幽雲漢人忠心大遼,認為他們都是軟骨頭。但你想過沒有,幽雲漢人在幽雲十六州剛被契丹占去的時候,曾經反抗過多少時日?死了多少百姓?在異族的鐵蹄之下,身家性命尚且難保,難道都要死完了才算忠貞不二嗎?孔夫子也未曾如此要求小民守節罷。”
“李先生能這樣明白幽雲漢人的苦處,足見先生是明白事理之人。剛才我兄弟一時性急,失禮了。”虞允文抱著已經醒了的水靈走了出來。水靈猛然見到生人,不由自主的向父親懷裡躲了躲。
李綱看水靈緊張的樣子,就知道這是被恐嚇過度的後遺症,心中替小姑娘難過,但臉上仍然笑著回答:“不必如此客氣,剛才是我侄兒不懂禮數,慢待了二位。這就是你女兒吧?好可愛的小姑娘。”
虞允文低頭對懷裡的水靈說道:“水靈,來,叫李伯伯。”
"李伯伯。"水靈雖然害怕,但還是聽父親的話,小聲的叫了一聲。
“乖孩子,”李綱點點頭,然後問道:“令愛真的很乖巧,虞先生難道不想令愛如常人一樣,不再為過去所困擾嗎?”
“李先生是聽僧人說的吧?”虞允文抱著水靈坐了下來,搖搖頭:“自到汴京之後,我一直在找尋名醫。直到對醫術失望,這才來佛寺求助,還能有什麼方法?請李先生教我。”
“到神霄宮找清義道長。”
馬林心中還是不太願意與李綱叔侄交談,不過是為了水靈強自忍耐,聽到這裡忍不住來了一句:“找和尚沒用,找道士就會有用了嗎?”
“清義道長和其他道士不同,從不搞那些神怪騙人,只講究道家的修身養性修行之法,清心明義、道法自然。”李綱並未對馬林的不敬有什麼不愉快的表示,依然微笑著說道:“為了令愛,虞先生何妨一試。不過,清義道長素來不喜與外人多作交往,你可以說是李伯紀介紹你前往的,他自然會接待於你。”
“多謝指點。”虞允文並沒有多問李綱什麼,該他知道的時候答案自然會出來。
當然,因為水靈醒了,李綱和他們也談不起來了,只有拱手相別,李綱告訴他們自己住在內城"三和里",如果他們願意,可以去做客。
等虞允文他們走的看不見人了,李節這才奇怪的問道:“叔叔,你與清義道長是至交,很少介紹外人去打擾他的修行,為何今天特別寬待這兩人?難道僅僅是覺得那個小姑娘可憐嗎?”
“你的感覺倒是很準,不錯,我不僅僅是為了那個可憐的孩子。”李綱轉身向另一邊慢慢走去,一邊說道:“我大宋如今表面上十分的富強、繁榮,實際上是內憂外患,尤其金人最讓人擔心。幽雲之人對金人比我們更加了解,而且也更清楚現在所面臨的狀況。我聽剛才那位虞先生所言,振聾發聵、理清義明,是有識之士,這才有意結交。我實在是憂心國事,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是,叔父,我懂了。”
看天色尚早,想早日治癒水靈的虞允文和馬林兩個乾脆趕往城東神霄宮。到了宮門才發現,這道觀居然比大相國寺更加宏偉,占地極為廣闊。觀中供奉三清神像,信徒不絕於道,香火似乎比大相國寺還要繁盛。
馬林忍不住說道“看來,大宋皇帝信奉道教倒真是用心呢,這神霄宮快趕上皇宮了。”
“繼嗣兄還是注意一點,我們可是在人家的門口,有事要求人家呢。”虞允文勸了一句。
進入觀內,只見大殿層層,香火鼎盛,儼然一座巍峨的宮殿。
在旁人的指點下,他們走了好半天,才來到道士們修行的後宮和前廷隔牆處。
虞允文走到中門前,對門口負責接引的小道士說道:“小師傅,請幫我們引見一位道長。”
小道士還了一禮:“不知施主要見哪位前輩?”
“清義道長。”
“這……清義道長平素不見外客,兩位只怕白來了”小道士搖搖頭。
“請道長通稟一聲,就說李伯紀介紹來的。”馬林插進來說了一句,見小道士猶豫著不願意進去,便將一塊銀子塞在他手中。
誰知,素來看到銀子就高興的出家人,反倒是正經起來:“這銀子卻是不敢要,我就幫兩位通稟一聲吧。若是道長見你們,是你們的造化;若是不見,也不必著惱,怨怪小道便是。”說完,轉身進了大門。
“咦?是這神霄宮的確道法超然,還是有別的蹊蹺之”馬林驚訝的說道。
“二位相公好不曉事!”旁邊的一位道童臉上頓時露出了不屑之色,衝口就堵了一句:“二位既是來求見我家清義道長,難道不知道道長是清靜之人?若是知道我觀中弟子在外面招搖,必會不快。”
一邊的另一個小道童白了他們一眼,低聲對同伴說道,說是“低聲”,那聲音卻足可以讓兩人聽個明白:“聽他們的口音,必是那些沒見識的北方蠻子,不必與他們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