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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快到金人”宵禁”的時刻,一名大概有二十三、四歲的青年文士手中提了一包零碎食物,踉蹌踉蹌走出了小酒館,沿著早已冷清下來的清涼道觀外牆走去。走過那綿亘不盡的高牆時,他被一塊小石頭絆倒,看到那高出牆頭數丈、卻已經光禿禿的祈壽樹,心頭一陣酸楚,索性仰躺在路上不再起來。

  此時,一位身著文人服飾的瘦弱中年人,沿著牆邊慢慢走了過來,看到前面躺著的青年一愣,隨即走上前來。走到近前,看出是一名身著宋朝服飾的年輕文士,便在他身邊蹲了下來:”這位公子,不能在這裡躺著,宵禁快到了,到時候金兵就會胡亂殺人,你會送命的。”

  “死就死吧,我才不在乎,你別來管我。”青年閉著眼睛,不耐煩的回答。

  “死哪有那麼容易,活著總是好的。來,我扶你走。”那位中年人不由分說,把青年強行扶起,兩人慢慢的沿著小路走到了大街上。

  中年人停了下來,轉身向青年問道:”小伙子,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清醒了一點的年青人看了看這位好心人,他深陷的眼睛裡閃動著點點光芒,人雖然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卻給人值得相信的感覺。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低聲回答:”我住東城客棧,謝謝您了,我自己回去吧。”

  “宵禁的時間快到了,我也沒辦法回自己的住處,就到東城客棧暫住一晚,順便送你一下。”中年人微笑著說道。

  “這……抱歉,是我給先生添麻煩了。我叫何廣義,字重心,還沒請教先生姓名?”

  “賤名劉飛,亂世之中,理當互相幫助,何公子不必客氣。”

  兩人摸黑走了不短的時間,總算在宵禁前到了位於背街的東城客棧。

  何廣義讓小二打開了房門並點上火燭,請劉飛進屋坐下,然後讓小二送上茶水。

  已經半夜,不知道世事巨變的鳥兒還在遠處輕脆地鳴叫,一陣寂寞之感襲上心頭,隨即又是一陣亡國之痛。何廣義不禁長嘆了一聲,忽閃的火苗將他們的身影投射到牆上,不住的在搖搖晃晃。

  劉飛注意到桌上放著一張宣紙,上面寫著一厥《一剪梅》:” 記得同燒此夜香,人在迴廊,月在迴廊。 而今獨自睚昏黃,行也思量,坐也思量。錦字都來三兩行,千斷人腸,萬斷人腸。雁兒何處是仙鄉?來也恓惶,去也恓惶。”

  劉飛索性把茶水倒在桌上墨盒裡,將還沒有徹底干透的墨化開,提筆將後兩句改成了:”來也恓凰,去也恓凰。”然後對何廣義淡淡一笑,將筆放下:”看樣子,我應該比你痴長几歲,這世事說不上通明,卻還明白些事理。何兄弟,我不知你究竟有什麼心事,但如此的痛苦、煩惱也還是難以解脫,總不能永遠苦惱下去。俗話說的好:'借酒消愁,愁更愁。',你就算再難過,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應該想想未來。”

  “未來?我們已經沒有什麼未來了。”何廣義陰沉著臉,回望外面黑沉沉的暮色,再次長嘆一聲:”國破山河碎、家毀人未亡,都只不過是在苛延殘喘罷了。”

  “話不能這麼說,事在人為,只要不放棄,就會有希望。那麼多國破家亡的,日子總還是過了下去。”劉飛好心的勸解道。

  “先生不明白,就算大宋尚在,我也是個被追捕的欽犯。”

  “看來,何兄弟身上有著難言之苦,”劉飛看著何廣義那悲愴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有著難以排遣的苦痛,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痛苦並不能濟事,便誠懇的說道:”如果能信任我的話,就對我說說看,這樣心裡會好過些。”

  看著劉飛臉上真誠的表情讓人心頭一暖,已經快被憋在心頭的心事給憋瘋了的何廣義,終於下了決心。他從衣服的最裡面取出了一張細絹,輕輕的展開,那細絹上畫著一個身形窈窕的美麗女子,卻與一般的仕女有所不同,眉眼中充滿了剛毅和執著之色。

  何廣義呆呆的凝視著,熱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打濕了自己的前襟,再一次不由自主的沉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手,輕輕的遞上了一塊絹巾,何廣義這才回過神兒來,連忙接過絹巾擦了擦臉,不好意思的道歉:”對不起,劉兄,我又走神了。”

  細細看了看畫並沒有被淚水弄花,何廣義才低沉的說道:”我曾為翰林畫院供奉,受過朝廷恩待,後來因婚事觸犯了權相蔡京,被迫亡命生涯。”

  第二節

  何廣義出身農家,師從大畫家李唐,在恩師的進行教導下成為了一個丹青妙手。宣和元年,他才十九歲,就因老師的推薦、也是因為他畫鶴稱旨、畫功的確出眾而入畫科取士之列,被選入翰林畫院外舍,成為一名畫院的學生。一年後,又因一幅月季花圖得到了天子趙佶的欣賞和褒獎,成為擁有官職的皇家御前供奉。

  只是性情耿直、質樸的何廣義為官數年,卻未能學會”仰緬天顏,順承君意”,還有著一腔熱血。

  當時,李唐弟子眾多。在這些子弟中,李唐很器重何廣義和另一位與他同樣出身寒微的於節一,對年輕的何廣義更看重一些,提出將自己的世交之女林虹許配給他,何廣義當然很感激老師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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