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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者,西安事變之圓滿解決,對當時南京政府也提供了「全國統一,一致對外」的抗日戰爭的必要條件,因而提早了全面抗戰。根據當時國民黨「攘外必先安內」的既定政策,沒有西安事變,則國府對日還得繼續「忍辱」,而忍辱又伊於胡「底」呢?以當年日本侵華的氣焰來推測,南京之抉擇在「抗戰」、在「忍辱」,其結果並無軒輊。所不同的只是:抗戰者「玉碎也」,忍辱者「瓦碎也」。欲求「瓦全」不可得也。如果沒有個西安事變,而國民黨一再忍辱而弄出瓦碎的結果,則蔣公與國民黨在中國歷史上,將奚止「身敗名裂」而已哉!所以西安事變對蔣公對國民黨,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總之,抗戰八年,實是我國家民族歷史上最光榮的一頁。兄弟閱於牆而外御其侮,這句古訓,在抗戰初期,真表現得刻骨銘心,為後世子孫,永留典範。筆者和一些老輩讀者們都是有親身體驗的過來人。我們那時親眼見到蔣公和國民黨的聲望,全民仰止,真如日中天。這點史實,任何公正的歷史家,都不會否認。如果沒有西安事變,沒有全國的大一統,沒有慘烈的武裝抗戰,則人事全非。一個獨裁專政的領袖,和一個忍辱含羞的政黨,在歷史舞台上以何種臉譜出現,我們寫歷史的人就很難妄測了。

  蔣公和國民黨,當時有此聲望,有此契機,好好搞下去,正是天降大任,民賜良緣,來復興民族,重建國家。誰又想到八年苦戰之後竟落個派系傾軋、五子登科、關門自殺的局面,這又是誰之過歟!?若說沒有西安事變,國民黨便可把共產黨完全消滅,以後縱使貪污腐化,你傾我軋,仍然可以安享其錦繡河山,榮華富貴,把人民當阿斗,恐怕也是痴人說夢吧!西安事變提早全民抗戰是真,使反對派的中共因此壯大也不假,但是說它毀滅了國民黨在大陸的政權,那就過甚其辭了。

  【編者注】原載《傳記文學》第五十四卷第一期,系作者為傅虹霖《張學良的政治生涯》所作書序的刪節稿。

  張學良將軍的赤子之心

  二次大戰後影響歷史研究最大的一門學科,便是由杜威大師開山的「行為科學」(Behavior Science)了。這宗新學派的論學主旨則是「個性決定行為」。其「決定」的方式則是通過一種S—R或S—O—R程序,也就是「刺激—生機—反彈」(Stimulus—Organism—Response)連續反應的運作過程。這一過程的發展也是有其等級的:如果這一個性所決定的行為的行為者是一介匹夫,則其行為的結果(Consequences)就只限於一家之內;如果他是官吏或教師,其影響便及於社會;如果他是個秉國政、掌重兵的大人物,那就牽涉國計民生了;更上層樓,他如做了世界級的偉人,不得了,他的個性所決定的行為就關係全人類的生死存亡了。

  如今天與人歸,由張岳公資政所領導發起、群賢共祝九秩大慶的漢卿張學良將軍,便是這樣一位世界級的歷史偉人,他的個性所決定的行為,就關係全人類的禍福。事實上,他那顆火熱熱的、老而彌篤的赤子之心所鑄造的個性,再通過S—O—R的過程所「反彈」出來的社會行為,就部分地改寫了廿世紀後期的世界通史,也通盤地改寫了同一時期的中國近代史。我們搞近代史專業的史學家,如今面對這樣一位重量級的歷史製造者,執簡在手,又怎樣去秉筆直書呢?

  傳統史學中的「春秋之義」

  老實說,上述西方這宗最新的學問,和我們東方最古老的孔孟教義,基本上是殊途同歸的,至少兩者之間並沒有原則上的矛盾。只是行為科學家只泛論人類社會行為變化之通則,內涵是抽象的,沒有涉及個性或人性善惡的具體問題;而我國儒法兩家社會哲學的出發點,則基於具體的人性之為善為惡的問題。其實善惡的標準是人類智慧主觀地制訂的,人性因此也是善惡兼具的。君子小人之別,只是兩種「七分天賦、三分環境」所養成的不同的人品罷了。

  可是從實際政治運作的觀點來看,則有為有守的君子之間,亦何嘗沒有誤國之士;無所不為的小人之群,也每有治國用兵之才。既然這樣,我們觀察歷史人物,又如何落筆呢?所以我們傳統史家乃有所謂「春秋之義」,就是把他們的動機與效果分開,不以成敗論英雄。歷史人物如動機純正、心際光明,則是國之瑰寶、民之聖賢,行事偶有差池,史家亦只「責備賢者」而已,無傷大節。反之,小人當國,則不論成敗都是史家口誅筆伐的對象了。

  曹操說:「天下無孤,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他對安定漢末那個動亂社會是有其功勳的,但是曹操卻永遠是傳統史家筆下梟雄小人的代表。重視動機、藐視效果,斯之謂「誅心之論」——其功不可沒,而其心可誅,則終不足取也。我國傳統史學上這點臧否人物的道德標準,是值得我們承繼的。

  不過傳統史學畢竟落伍了。它那衡量忠臣孝子的尺碼,已嫌陳腐;它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研究方法,也不夠科學。這就需要我們用現時新興的社會科學的法則來加以補充了。所以我們要把我國當代世界級的民族英雄在國族歷史上試為定位,那我們就得把古今中外歷史科學的法則與觀念攤開來比較研究一番,不偏不倚,才能粗得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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