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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如越南在前清嘉慶時代,初告統一,乃向宗邦大清政府申請以「南越」為藩國國號。南越為古代大國,占地甚廣,嘉慶帝恐其藉口侵略鄰邦,乃反勾其名,成為「越南」。亦為區域和平著想也。筆者曾有拙著專論之,不再重複。所以近年越南侵寮、侵柬,嘉慶帝如仍在北京,當有明詔制止之也。不奉宗主明詔,便命大將鄧小平發兵「懲」之!

  總之,我們東方文明在人類歷史上,也曾撐過半邊天,漢家自有法度!只不幸這種舊法度在鴉片戰後,在西方文明挑戰之下,已不能繼續存在。衝激於「歷史三峽」之中,隨波逐流,它就非「轉型」不可了。

  長話短說。袁世凱這個不世「奇才」,這個「治世之能臣」,便是在這中韓「宗藩關係」轉型末期,不顧一切,死命「打拚」的一位可泣可歌的民族英雄;也就是抗戰初期堅守「四行倉庫」的謝晉元也。明乎此,我們對當年袁世凱在朝鮮,打拚些什麼?又如何個打拚法?就可思過半矣。

  「唯利是圖」竟成國際道德

  須知朝鮮當年的一切,正和中國國內一樣,政治社會皆在青黃不接的「轉型」期中。

  首先在宗藩兩國的朝廷認知中,「朝鮮為大清之屬國」(早期韓政府向列強行文的國書上,便是如此自稱的)就含意不明了。——吾人今日讀史,尤其是今日南北韓人民讀史,讀到這一段,那真是深惡痛絕,認為韓王何以如此下賤。這種心理在現代史學上便叫做「現時觀念」(Present-mindedness)了。吾人讀史治史,不可以為時不過百年的「現時」價值觀念,去強姦古人。遙想當年勢能九合諸侯的齊桓、晉文(現代的羅、邱、史),不但不以「大周屬國」為恥;且以大周屬國為榮。韓「王」自稱為「天子」屬國,已逾兩千年。日本且一度以不能為天子屬國為恥,而痛恨韓人之橫加阻擾呢。

  朋友,我們東方的政治哲學,是以倫理學為基礎的。它是不鼓勵以「國」為單位,去搞「種族主義」和「部落戰爭」的。我們的孔孟之道是「敬天法祖」,要統治者知「天命」、行「天理」、作「天子」,有教無類;看到「百武彗星」橫行太空,「天意」示警,耍下詔罪己……,認為朕躬於「德」有虧。大明亡國時,許多三韓士子,也搞「反清復明」。認為滿虜愛新覺羅,入主中國,其「德」不足云云。余讀韓儒所撰「熱河日記」,真是感慨良多。總之,咱東方政治哲學,自孔孟而後,主旨是「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這雖是個通天大牛皮,但是吹牛皮的政客(包括我們的蔣總統、毛主席),至少還「要臉」。

  西方的政客,尤其是搞國際外交的政客,最大的特點,就是「不要臉」。絕口不談「仁義」,公開的唯「利」是圖。

  就如這次海峽危機罷。美國送來兩組大炮艦,氣勢凌人。你問他所為何來山姆大叔本可吹吹牛嘛:咱為維護民主,伸張正義而來!──多冠冕堂皇啊。它不此之圖,在國內宣傳的主旨,卻是曲不離口的「維護American interest;American interest!」(為著美國的利益!美國的利益!)它不如此宣傳,便會使美國選民,怪他們政客「師出無名」——下流吧!

  其實西方古代的政治哲學,也並不如此。這種下流哲學實始自白色帝國主義興起之後的代言人馬基維利(Niccolo Machiavelli,1469-1527)。「馬基維利主義」一出籠,有能力的西方的政客,都變成「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的曹孟德了(威爾遜博士可能是少數的例外)。——毛澤東很欣實尼克森。就是因為尼克森「美國利益」不離口,反倒是一個坦白的真小人。——其實毛公有所不知,自馬氏哲學(包括馬基維利和馬克斯)風行之後,倫理學中的義利之辨,已經換了位置。我們孟夫子所討厭的這個「利」字,在現代西方倫理學,尤其是政治學中,早已變成了一個「道德名辭」(moral term)。因此「保護你自己的利益」(Protect you rown interest),以至保護你國家的利益,便反而成為道德哲學中,至高無上的道德教條了。——今日起康德於地下,他的「絕對命令論」(Categorical Imperative)應該也有新的內容了。

  五帝窺韓的底牌

  這種殖民哲學和侵略行為,就把在清末民初政治社會也在急遽轉型的朝鮮,衝擊得七零八落了。

  首先它分化了韓國的朝野,使其分裂成保守派、維新派、激進派。各派分別搞親清、親日、親俄、親英美法……,各是其是,動盪不停——但是卻依人作嫁,很少能取得主動。

  環伺的帝國主義之中,野心最大,動作最橫極的便是日本了。日本搞的是百分之百的當代西方的「殖民主義」,其目的和手段大致是:首先大量移民和擴展商務,從根本做起——其時日本旅韓僑民為華裔的十二倍;商業大致是華商的四倍。接著便大量扶植金玉均等親日派,得機發動政變,組織親日政府,割斷中韓之間的宗藩關係。最後勾結法國,各取所需——法國占領安南;日本占領朝鮮。——可是日本那時實力末充。它兩次發動政變,都受制於袁世凱,未得逞。日本之勾結法國亦為李鴻章所阻。李雖然在「中法戰爭」(一八八三—一八八五)中,丟了安南,他卻能以夷制夷,利用英國,緩衝了日本。對訪華的日相伊藤博文作了主權性的讓步,許日以平等地位;但在朝鮮現場,卻不遺餘力的支持袁氏,把日本勢力趕出藩國。維持了中朝的宗藩關係,直至甲午戰敗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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