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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0 7523(5)

  我和嘉偉打開豐盛的早餐,他很是歡喜,我說這全是你的。我把大部分的東西給了他,自己捧著一袋奶在那吸食,嘉偉果然是歡喜,把所有的東西一一消滅乾淨,沒有剩一點。他很高興,看得出來,可是這一次我害怕了,我害怕他的手術萬一不成功怎麼辦,那個壓迫在他的頭腦里的血塊不散怎麼辦,他會死的,會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我清楚地知道很可能將不再見面。下午3點做手術,時間還夠,我們就坐在那兒說話,我給他說笑話,他也和我說,雖然他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但是我們笑得很開心,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中午12點,時鐘敲打,頓挫的聲音響盪,我不能忍。我說嘉偉,我離開一下好不好?他點頭,沒有發脾氣,他對我微笑,那樣的微笑,又好像一場絕美的舞蹈,那場舞蹈能持續多久?但是我知道有一個舞蹈就要落幕了。

  我一個勁地叫師傅開快點,快點,時間一秒秒地過,不肯停歇,它大公無私,它不放過誰,不管是誰都是這樣。我儘快地叫他趕,趕到監獄門口。停車,我越過那些大門,一座座地越過,不管地上濺起的泥水,不管那樣陰悶的空氣,我只是跟著監獄管理員走,她帶著我走進一個黑色的屋子,屋子裡還是那張桌子,陽光透過那一道窗子,划過一條陽光,陽光就剛好灑在我對面的椅子上,那裡是光亮無比的,而我突然覺得冷,我知道外面是晴天,難得的晴天。南方城市的濕潤被羈押下來,只留下明媚,我聽見外面有沉悶的腳步聲,一步步地走近,很慢,最後在門口停下,吱的,門開了。

  我以為是纓子,不是,只是監獄管理員,她說,她不願意見你,這是她給你的。她的話很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她把一本紅色皮子的本子給我,我沒有說什麼,很平靜地跟著她走,又越過幾道門,越過幾個水坑,帶著失望而歸。外面時鐘開始在敲,我不知道是哪裡的鐘聲,但是我聽見了,清晰得好像就在我的耳朵邊上。我四處望望沒有看見,但是似乎能聽見槍聲響起,一聲,兩聲,三聲,這是在槍決纓子嗎?我的腳步變得遲緩,挪著走出去,道謝,叫車,走,是逃,我不停回頭看這座監獄,鐵網裡有很多的女囚,她們安穩地坐在一邊,就是那樣坐著,天天聽著那些遙遠地放傳來的槍決聲音,她們是不是害怕,是不是想哪一聲會是自己的,我不敢想,我知道有一場舞蹈已經結束了,另一場舞蹈會不會再上演。

  我幾乎是拖著我自己回到了醫院,我在車上,不知道腦子想著什麼。過去一切的事情好像是在放電影一樣,在我腦子裡旋轉,旋轉再旋轉,我可以記得那些銳利的眼神,那些銳利的話。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們親吻的時候,我們擁有對方的時候,只是那些都已經早就失去了,而嘉偉,嘉偉在等我,他有點不耐煩,不肯穿手術服,直到我來了,他才配合護士穿手術服。他這個大個子,誰都執拗不過,只有我才能制伏他,我對他微笑,其實我心裡在疼,血都快滴下來了,好像有千隻萬隻螞蟻在我的後背爬,爬進我的脊椎骨頭裡,連骨頭縫隙都滿是螞蟻一樣。但是我還是對他微笑,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害怕,我告訴他,我就在外面等他,他點頭,又是什麼都不說,只是傻笑,痴痴地笑。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最後的十分鐘,在他被送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問他最想要的是什麼,他說,他想吃KFC的全家餐,我說好,只要你好好的,哥哥就帶你去吃。他說了一聲好,甜膩的樣子。我摸摸他的頭,已經沒有了頭髮,被剃光了。我站在他的面前,叫他不要動,要好好聽醫生的話,還沒有等他答應我,他就已經被送進去了。紅色的燈亮了起來,刺眼的燈,帶著血色。

  我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等待,我拿起手機,想撥那個號碼,那個我並不熟悉的,但是卻和嘉偉有關係的號碼,不過我最後放棄了,他們或許會給嘉偉另一個圈,他會不快樂。

  我開始翻開那本紅色的本子,又是紅色,血液一樣的顏色,本子上寫著我的名字,那是我的採訪記錄本。上面有幾個指紋印子,深深地壓在我名字上面,我的名字旁邊寫著"倪纓"兩個字,好像是一張喜帖。我苦笑,這又何苦。我開始一頁頁地翻看,一點點把那些字刺進我的心裡,纓子真的就是我的一根刺啊,刺進去的時候深疼,但是拔出來的時候更痛,痛徹心扉。

  我開始流眼淚,眼淚掉在那些筆跡滿頁的紙張上,化開一片污跡,那是她的痛苦和坦白,那是她的愛,卻因為一次次的折磨和疼痛糾纏不放,她是那麼好的女孩子,但是卻變成了這樣。我錯了,我發現我自己錯得離譜,事情全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一個男孩子在醫院的等候椅那兒哭泣,大聲地號哭,聲音大到所有路過的人都看著他,他沒有一點覺察,一點都沒有。他在過分地自我反省和痛苦中,他嘴裡叫著纓子,纓子,碎碎地念,他手裡那本紅色本子被他死死地掐著,裡面全是黑色的字跡,娟秀雋永。

  他在痛苦,從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誰都以為那是一種病痛,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內心的一種自我懲罰,那些微笑,一幕幕的都在他腦子裡閃過,那裡面有誰的?那不只是一個人。

  那個男孩子是我,是我,我在這樣的時間裡,在N城的微涼秋天裡,哭泣,落幕。嘉偉還沒有出來,時間在走,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手術間的紅色燈,一直在亮,嘉偉要征服誰才能得到生命,是上帝嗎?是他自己,而我要征服誰,才能拯救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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