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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黑衣人顯然是武學高手,迅疾如電,轉瞬就到了賀蘭韞面前。左側的侍衛被沐漻淵纏住,右側的被黑衣人一劍直接挑斷咽喉,他左手成爪抓向賀蘭韞喉間要害。

  何嵐氳制止不了其他人,只能去推賀蘭韞,剛伸出手觸到她肩膀,斜後方突然飛過來一塊碎冰,從她虛無的手臂間穿過,逼得黑衣人縮回鎖喉之爪。

  雖無形體,但破空的冰塊依然讓她感覺臂間一絲透骨涼意。

  她朝冰塊來處看去,只見侍衛一式的制服帽盔下,一雙熟悉而凌厲的眼。

  不等黑衣人再出招,他已猱身而上,舉刀盪開黑衣人的長劍,與他戰在一處。其他人馬上也反應過來加入戰局,兩撥人刀光劍影鬥成一團。

  何嵐氳此生經歷過最驚險的場面也不過是從背後被特警用槍指著不敢動,何曾親眼目擊這種面對面的冷兵器血肉搏殺。賀蘭韞的侍衛雖然人數占優,但沐漻淵帶來的都是精心挑選的武士,個體戰鬥力遠高於普通侍衛。

  偷襲賀蘭韞的黑衣人是他們的首領,武藝更是箇中翹楚。他使一把一尺多長的青鋒寶劍,右手劍左手掌,走靈巧近身路線。雷霆的刀法本是剛猛路數,但他今日顯然力道和速度都不佳,長刀在這狹小的冰洞內反而施展不開,被黑衣人閃身騰躍到背後,一劍劃開後背衣衫。

  那一劍明明不重,破口下卻有大量的血湧出。

  他的背上遍布傷痕,剛剛結痂,劍傷和劇烈動作讓血痂又裂開了,鮮血很快染透了衣衫。他踉蹌往前沖了半步,即刻回身,格擋住黑衣人刺來的第二劍。

  賀蘭韞被兩名侍衛護衛在戰圈外沿,她急怒道:“還不過去幫忙!沒看到他受傷了嗎!”

  侍衛舉刀護著她不敢離開,被她踢了一腳:“快去啊!”

  何嵐氳貼近賀蘭韞。她只是一個未來旁觀者,什麼都做不了,緊要關頭最多能出言提醒或者拉賀蘭韞一把。

  難得見到賀蘭韞如此焦灼失了方寸的模樣。她的視線一直緊盯著雷霆的身影,他被黑衣人在背上拍了一掌,後者沾了一手的血,她也跟著握拳驚顫了一下。

  何嵐氳忽然想,如果也有一個旁觀者這樣觀察自己,在她未曾察覺的時候,是不是也對別人露出過這樣關心則亂的表情?

  那個人……

  地面突然又震了一下,驟然升高再回落。

  這次不是何嵐氳的錯覺了,因為她看到賀蘭韞也跟著晃了一晃,警覺敏銳的武士更是停頓了動作。

  這座山脈位於板塊交界處,是地震多髮帶,九百年間肯定不止發生過一次地震。剛才地面上下震動,冰洞內完好無損,應該是縱波,這意味著橫波在幾秒鐘之內就會到達。

  她當機立斷對賀蘭韞說:“地震,快走!”

  緊急時刻,前生後世的心靈默契讓賀蘭韞立即相信了她的判斷,向混戰的人群喊道:“住手!要地震了,全都出去!”

  毀滅性的地震橫波接踵而至,此刻才讓人領略何謂地動山搖。冰川的韌性不如岩石泥土,整塊開裂崩碎,從頂上塌陷砸落。再身手敏捷武藝卓絕的高手,轉瞬就被巨大而鋒利的冰塊碾壓斫斷。

  雷霆一刀逼退黑衣人首領,趁他忙於躲避碎冰,轉回來拉起賀蘭韞護著她往外跑。何嵐氳緊隨其後,賀蘭韞看不到,她卻看得清楚,他為她擋了好幾次崩飛掉落的冰塊。高速飛濺的碎冰不輸利刃,他背後的衣裳全破了,露出其下縱橫交錯、血肉模糊的傷痕。

  是鞭傷。賀蘭韞最喜歡鞭笞懲戒犯錯的下人。

  似乎有一根線在她腦子裡貫通了。她停下來細思,想抓住那根細微的線索,面前卻突然掉下來一大塊冰,塞滿了通道大半。她連忙繞過冰塊從縫隙側身擠過去,跟上賀蘭韞的步伐。

  地震發生時沐漻淵的第一反應是去保護綠夭的冰棺。其他人只顧逃命,倒沒人來跟他爭奪這負重累贅的車了。連車帶人和冰足有好幾百斤,他只靠一個人的力氣,倒退著拖到冰洞門口。眼看快要出去了,車輪下忽然碾過一塊滴溜溜的冰,車身顛簸歪斜,冰棺連著綠夭從車上滑了下去。

  他連忙伸手去撈,可冰塊又涼又滑,哪裡抓得住。整個冰洞深處塌陷,如地龍張開的血盆大口。綠夭從冰棺里掉了出來,和著那些碎冰一起向凹陷處填充墜落下去。

  他知道她救不回來了,就算他搶回她的肉身,她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但他還是忍不住跟著撲過去。一大塊冰砸中他的右腿,將他整個人釘在原地,他眼睜睜地看著冰棺和綠夭墜入冰洞地底,被石塊和碎冰淹沒。

  賀蘭韞被雷霆護著跑到山谷空地中央。冰洞已經完全塌陷,旁邊的熔爐也無法倖免,傾倒出的炭火遇到冰雪,嗤嗤騰起濃烈的霧氣和白煙,倖存者四下張皇逃竄。遠處的雪山巍峨高懸,隨時可能引發雪崩,屆時這些人全都得葬身於此。

  她回過頭,看到沐漻淵半身被壓在冰塊之下。他的腿大概斷了,那塊冰重逾數百斤,他拼盡全力也無法推開,只讓冰塊反覆碾壓傷處,接觸面的碎冰屑里混雜了斑斑血跡。

  他絕望地癱倒在地,轉過臉向她投來仇恨怨憤的一眼。

  何嵐氳忽然想起了類似的場景,穆遼遠被特警羈押訊問,腦袋幾乎摁到桌面上。他初發現她的藏身之地時,看向書架的也是這樣的眼神。

  但是直到最後,他也沒有說出來。

  她問賀蘭韞:“要不要救他?”

  賀蘭韞略一遲疑。這個男人是她平生第一次心動的對象,即使後來他們變成敵對,她做了那麼多天怒人怨的惡行,但始終只把一腔怨氣撒在綠夭身上,從未想過要置他於死地。

  那麼多世孤注一擲偏狹執著究竟是不是為了他,她早已分辨不清,但是歸根結底,最初的起因還是他這個人罷了。

  賀蘭韞左右看了看,下屬們只顧逃命,完全不聽她指使;雷霆傷勢過重,跪在地上無法起身;能幫手的只有何嵐氳,但她出不了力氣。

  那塊冰她肯定也推不動。她從地上撿起一把武士丟棄的鋼刀,又撿了塊石頭,打算用槓桿把冰塊撬開。

  她提著刀和石頭,向沐漻淵走去。

  旁邊冰雪堆中的一襲黑衣忽然動了一下。

  何嵐氳先發現了,大喊一聲:“小心!”她離賀蘭韞太遠,離黑衣人較近,來不及推她,只能飛身躍起去撞黑衣人手中的短劍。

  但是她什麼都沒碰到。

  青鋒劍“嗡”的一聲蜂鳴,振開刃上冰霜玉屑,如龍吟出匣,從她心口貫穿而過,而後輕微地噗嗤一聲,刺入血肉軀體。

  明明是虛無的,她卻覺得那一劍仿佛真的把她的心臟刺穿,一分為二。

  怪物的心堅硬、冷酷、扭曲、黑暗,但若把它剖開,讓黑血流盡,它也有著不為人知的柔軟角落,那裡藏著一團細小微光,光芒中間……有一個人。

  她轉過身,看到了那個人。

  青鋒短劍釘進他胸口,卡在胸骨之間。他拼著最後一點力氣握住劍鋒,揮刀將面前的威脅劈作兩半。

  然後他倒了下去,倒在身後人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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