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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爸爸自己在家教她小學課程。好在這個時候的何嵐氳已經顯露出智力並不比別的孩子差,不但不差,學東西還特別快。何爸爸從鄰居家借來同齡孩子的考試卷,她十分鐘就能全部做完,一題不錯;但是一到陌生的學校,老師拿出卷子考她,她就抱緊自己的小猴子玩偶坐在椅子上,一個字也不肯寫。

  小猴子是兩歲時爸爸買給她的,又小又舊,但她每天都要抱著睡覺,形影不離。看書做練習的時候,就把小猴子放在臂彎里,陪她一起看。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九歲,她夢到那個神秘的紅衣小姑娘。

  “我叫賀蘭韞,你呢?”

  “我……也叫何嵐氳。”

  這是她第一次和爸媽以外的陌生人說話。她覺得這個小姑娘很親切,比爸爸媽媽更沒有隔閡,名字還跟她一樣,仿佛就是另一個自己。

  她終於有了人生中除小猴子以外的第一個朋友,一個活生生的朋友,雖然別人都沒有見過她。

  過年時親戚來家裡做客,調侃她說:“氳氳,你別老只顧自己一個人玩,這樣會沒人願意和你做朋友的。”她說:“我有朋友,你們看不到而已。”親戚們大驚失色,飯都沒吃就走了。

  賀蘭韞那邊的人也看不見她的小夥伴,但是沒人敢說賀蘭韞腦子有問題。她對著身邊的空氣說話,見到的人都戰戰兢兢地俯首,認為她在跟神交流對話,不能打擾。

  她們倆手拉手一起玩耍,她能碰到賀蘭韞,但周圍的一切卻都只是夢境裡的幻影。有一回何嵐氳睡覺前在口袋裡塞了一顆巧克力豆,夢裡和賀蘭韞見面時,巧克力居然還在。她把這顆小小的、半融化的豆子放到賀蘭韞嘴裡,後者頓時瞪大了眼睛,驚嘆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

  從那之後她們就經常交換一些小禮物,但是只能很輕很小,比如塑料小發卡、小紙片、奇特的葉子或者花瓣。

  她把賀蘭韞送給她的葉子做成標本,後來大學裡學植物學,她才知道那種樹已經滅絕了。

  她還特地去上了美術興趣班學畫畫,把賀蘭韞的樣子畫下來,這樣母親就不會斥責她說胡話了。

  何爸爸是個風水命理玄學愛好者,對女兒的奇異夢境見怪不怪,總是站在她這邊。自從何嵐氳在夢裡交了這個神秘的小夥伴之後,她的改變也顯而易見——她終於肯跟陌生人說話了,雖然性格仍顯孤僻內向,但至少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正常上學。

  何嵐氳九歲才上小學,十二歲和其他同齡孩子一起畢業。如果不是學校規定每次跳級只能跳一級,她還可以花更短的時間通過小升初考試。

  母親覺得她終於趕上了別人,成了一個正常的孩子,喜極而泣。暑假裡爸媽問她想不想出去玩,何嵐氳說:“海。”

  幾個月前賀蘭韞隨父親出海去打仗,她就沒有和她見面了。她說那個地方叫扶餘,從海上坐船過去要三天三夜。

  爸媽帶何嵐氳去海邊旅遊,然後就發生了把她弄丟的烏龍事件。

  她抱著唯一還陪在她身邊的小猴子,在沙灘上遇到了一位英俊又好心的叔叔。一開始他讓她叫哥哥,但何嵐氳堅持認為他只比爸爸年輕一點點,應該叫叔叔,這樣比較有禮貌。

  他帶著她在海邊一邊玩一邊找爸爸媽媽,沒有找到,索性按照她描述的地址,一路開車把她送回了家裡。路上開了三天,途中經過美麗的城鎮或野外,他就停下來,一大一小結伴去遊玩。

  具體去過哪些地方、見過哪些風景她已經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年夏天的陽光很亮,敞開的車窗吹進來的風很大,她的笑聲清脆又綿長。

  這是她平生第二個親近的陌生人。從那之後她的人際交往障礙也漸漸消除,開始結識現實里的朋友。

  她很開心地把這件事告訴久別重逢的賀蘭韞。

  賀蘭韞也有了一位新夥伴,不過在她眼裡那不算朋友,而是她的俘虜和奴隸。她的父親與扶餘軍隊對陣,扶餘人退進茂密的原始叢林裡,利用地利之便與之對抗,戰況膠著。賀蘭韞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向父親獻計離間王室,扶餘內亂自潰。她在扶餘人的營地里抓到一隻被他們囚禁的野人,覺得很新鮮,就帶回來當她的奴隸。

  這在生活在現代的何嵐氳看來是完全不可思議的。人生來平等,怎麼能把別人當成奴隸驅使呢?

  但她還是個小學生,不善言辭,不知道怎樣才能辯過伶牙俐齒、聰明好勝的賀蘭韞。

  當爸爸不無得意地向鄰居們吹噓我家氳氳如何如何能幹、一個人從千里之外找回家來時,與她同齡的賀蘭韞已經隨父親上過戰場、為他出謀劃策了。

  兩個小姑娘第一次有了分歧。

  後來初中歷史課上學古代史,她才慢慢懂得賀蘭韞所處的地區和時代,大概就是書上說的北方遊牧民族從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時期。蓄奴、對奴隸生殺予奪,在她眼裡是非常普通的事情。何況後來她不是也聽了勸,沒有再苛待那個野人嗎?

  初中何嵐氳又跳了一級,十四歲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入市區最好的重點高中。再也沒有人說何家的女兒腦子有問題了,反而常常被詢問他們用了什麼特殊的教育方法,教出這麼優秀的孩子。母親覺得揚眉吐氣。

  十四歲那年的夏末,8月24號,高一新生提前一周的開學典禮,她記得非常清楚。

  她見到了在典禮上致辭的穆遼遠。

  那天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完全沒有印象,只記得他的身影在她腦海里,在她心裡,在她轟然作響無法平靜下來的脈搏里。

  她聽到一個聲音對自己說:這個人,將來一定會和我共度一生。

  回到家裡她迫不及待地躺到床上閉上眼,想把這激動雀躍的經歷與賀蘭韞分享。

  賀蘭韞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她的家鄉是可以說媒定親的年紀了。她像天鵝一樣美麗高傲,盛氣凌人,等閒子弟根本不敢肖想冒犯,她也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但是今天,她有些反常。

  她的臉紅通通的,拉著何嵐氳的手,在夜幕星空下的草原上奔跑,一直跑到筋疲力盡。夜晚的繁花在她們腳下盛開,一如少女初綻怒放的心意。

  兩個人頭靠頭躺在草地上,仰望天頂上密集的繁星。據說每一顆星星的軌跡都帶有神秘的啟迪和含義,預示著人們的際遇和命運。

  “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喜歡的男人。”

  “我今天也遇到了一個……喜歡的男孩子。”

  “他叫什麼名字?”

  “你先說。”

  “我喜歡的人,他叫沐漻淵。”

  “我喜歡的人……也叫穆遼遠。”

  --

  何嵐氳叮囑爸爸把找出來的舊畫收好不要讓任何人看到,找個理由敷衍一下穆遼遠即可,然後掛了電話。

  她回到自己辦公室,把百葉窗簾拉上,開始上網查機票和旅行社資料。

  全世界與鮮國建交的國家一共只有15個,大部分是非洲和南美名不見經傳的小國,通航的更少。距離最近的是南洋的加厘,這是一個以旅遊業為支柱產業的島國,也是南洋的客流交通樞紐,對很多國家都落地免簽,英語是官方語言之一。穆遼遠就是從加厘轉機再去鮮國首都巴林,每周只有一趟班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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