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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以後沒太多興致吃飯了,一行人坐車返回酒店。在車上,連加峰說兩位領導剛到,旅途勞累,風塵僕僕,晚上應當早點休息。趁這時間,還得談點注意事項。內地人剛到西藏,凡事慢半拍為宜,動作幅度小一點,頻率低一點,包括說話語氣,能放慢就放慢一點,以免加劇反應。初到西藏的人都會有高原反應。輕點的是胸悶氣喘,噁心,煩躁,沒有食慾。還有失眠,連著幾天睡不著覺。嚴重的頭昏眼花,血壓異常升高,眩暈,流鼻血。連加峰舉例說,他的本批援藏同事裡,有一位在地區檢察院任職,個頭高大,身體最壯,就跟祝局長這個樣。進藏頭一個月該檢察官幾乎都躺在醫院裡,臉面發黑,每天流鼻血,厲害時一流大半個茶缸。

  「我們也有。所謂:『睡著還是醒著不知道,飽了還是沒飽不知道,醉了還是沒醉不知道,病了還是沒病不知道。』四個不知道,說的就高原反應。」連加峰說。

  「哪有這麼恐怖的。」陳戈不想聽,「連加峰你少說這個。」

  連加峰說不行啊,責任重大,安全第一,該說清楚的不能少了。

  他們到了酒店。連加峰讓客人先進房間,休息一下,別急著睡。房間裡還需要一點保健措施,他去處理,最多半小時,他會再來敲門的。

  半小時後他果然來了,身後跟著丹巴。他們合力把一支裝在手推架上的氧氣瓶推進了套間,一直推到臥室的床前。不是他們車上備有的小瓶,是醫院急診室用的那種炸彈式大鋼瓶,連同特製手推架,都是標準的醫療急救用品。

  祝景山不禁拉下臉來。

  「你幹什麼!」他不高興了,「這是添亂還是添堵啊?」

  連加峰不慌不忙,他笑。

  「祝局長別急,高原反應有一條,特煩躁。」

  他說,即使非常生氣,也不要抬高聲調,這會加劇高原反應。通常進藏第一晚最不容易過,很少有人能夠睡好。嚴重的半夜氣短休克,得送急診。問題其實都與缺氧有關,這種時候小瓶氧氣不夠用,所以他為祝局長準備了這個大鋼瓶。晚上如感覺異常不適,趕緊開,這東西能有效緩解。他和丹巴的房間就在附近,有事儘管打電話叫,他們過來處理,保證萬無一失。

  「另外有一件事得特別注意:別洗澡,千萬不要。」他說,「在藏感冒出事的,多半因為洗澡。這裡氣候特別,沒適應不能洗澡,會出事的。得忍一忍。」

  然後告辭。告別時他還不厭其煩,堅持不懈,非把話說完說透,也不管兩客人是不是不耐煩。他說看起來陳參謀的情況會好一點,這不奇怪,如那句話所形容:「男的不如女的。」但是陳參謀也不能大意,除了自己留神,可能還得特別注意祝局長的情況。難受到頭了,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祝景山不再吭聲。他臉色發白。

  4

  後來陳戈表示懷疑,問連加峰是不是蓄意使壞,恐嚇祝景山?連加峰說哪敢謀害領導,他是幹什麼出身的?「是是是,對對對」。責任重大,不講清哪行。

  此前連加峰沒見過祝景山,但是打過交道,有點曲折。

  那年為了解決北線公路報批問題,連加峰通過易廣牽線,從陳戈那裡得到祝景山的電話號碼,當時他心裡並不很有數。他知道易廣讓他跟陳戈認識肯定有些緣故,但是能否解決問題就不好說了。抱著不妨一試的念頭,春節過後,他在返回西藏之前去了一趟北京。進京就掛祝景山的電話,白天掛,晚上再掛,均無人接聽。

  他有些犯疑,不知道是否被糊弄了。會不會是陳戈礙於易廣的面子不好拒絕,給他一個假電話以敷衍了事?這種時候當然只能先沉住氣,連加峰沒有即行放棄,也沒有回過頭就找陳戈,他在北京耐心地再等兩天,每天掛電話,第三天電話終於通了。

  「是誰啊?」

  連加峰鬆了口氣。

  他問好,拜晚年,自報家門,再提及有關事項。祝景山把他打斷了。

  「我這有事。」他說,「誰給你這電話的?」

  連加峰說是陳戈:「陳參謀給您打過電話了吧?」

  祝景山不說有或者沒有。他說他不知道連加峰是什麼人,不知道那項目怎麼回事。連加峰別再給他打電話了。這種事該怎麼辦怎麼辦,該找誰儘管找誰,不要找他。

  「我很忙,管不了這些事,懂吧?」

  「祝局長……」

  祝景山已經放了電話。

  連加峰獨自坐在屋裡沙發上考慮,琢磨怎麼辦。找祝景山前他沒敢抱太大希望,心知事情肯定不是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但是釘子碰得這麼徹底,還真沒預料到。電話里的祝景山讓連加峰印象極深,這個人語氣很平,語速不快,語音里透著一股勁,不動聲色讓人不覺矮半截的一種威風。連加峰一直在基層工作,以往閱歷有限,接觸這類人不多,但是他清楚這位祝局長跟那位陳戈參謀一樣,都是大有來歷。

  他明白自己不能接著就上,再給祝景山打電話,人家話說到這個程度,這麼幹會被視為糾纏不休,簡直就算騷擾了。但是連加峰還是不能放棄,專程跑到北京,總不能一碰釘子就撤退了事。他分析事情有多種可能,要麼是祝景山知道這件事,但是不想管。要麼是他不知道,也就是陳戈沒給他打電話。也可能陳戈打了,祝景山忙,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了。對他來說,連加峰和他的事情,不太可能是特別需要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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