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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蘇聯學成回國,爸爸被分配到甘肅省的九泉鋼鐵廠,那個地方實在是太過遙遠,爸爸向單位領導闡明貧寒的家境以及重病纏身的父親,終於使單位領導萌動了憐憫之心,重新把他分配回東北。

  「你最終將生活在南方!」算命先生非常自信地預言著爸爸的未來。「你可拉倒吧,」爸爸不以為然地說道:「你淨胡說,我怎麼能生活在南方呢,那裡無親無故,我跑到那裡去幹什麼啊?」然而,命運卻跟爸爸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爸爸的晚年果真就安安穩穩地生活的南方,並且是中國最南方,坐在家裡的真皮沙發上,遠方蔚藍色的海水歷歷在目。

  每每提及此事,爸爸便無可奈何地衝著我聳聳雙肩:「唉,那個早已死掉的算命瞎子說得咋這麼准呢,我的晚年果真就生活在了南方,並且不能再往南啦,再往南就是大海啦」爸爸對媽媽那可真是百依百順,無論媽媽所做的事情正確與否,爸爸均事事遷就她、姑息她。爸爸之所以如此,他有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他怕媽媽犯癲癇病。

  不僅如此,爸爸還教導我們也必須以他為榜樣:「你們什麼事情也不要反駁你的媽媽,她說什麼你們都得聽著。」

  「她說雞蛋是樹上結的,你們就附合她說:對,雞蛋就是樹上結的,還長著把呢!」

  對於爸爸這種讓人哭笑不得、荒唐透頂的謬論,我始終置若罔聞,我永遠堅持著媽媽的癲癇病是故意裝出來的這一堅定的觀點,直至今日年愈古稀的爸爸終於翻然悔悟,但為時已晚:「你沒說錯,你媽媽的癲癇病真是裝出來故意嚇唬我的,我上了她的當,她用這種手段騙了我一輩子!」

  當姑姑不在時,所有的家務活均由爸爸一個人承擔,他非常滿意這種工作,也極其勝任這種工作,並且是任勞任怨,每天下班後爸爸便一邊哼哼著革命歌曲一邊紮起小圍裙信走進廚房裡燒火作飯,而星期天則是爸爸法定的洗滌全家人髒衣服的日子。

  爸爸不僅寡言少語,同時又極其本份,做任何事情都不敢越過雷池一步。可是,當空前絕後的文化大革命的風暴席捲而來時,一向謹小甚微的爸爸卻不假思索地投身其中。

  「就是要革他們的命!」

  爸爸斬釘截鐵地說:「他們都是資本家、大地主出身,他們的祖輩靠剝削我們這些窮人起了家,我們世世代代是窮人,越窮越革命!」

  爸爸希望能在這場颱風般的政治風暴中改變自己的命運,他投下了極大的賭註:「我家祖祖輩輩是僱農,房無一間地無一壟,我怕誰啊!」

  這場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確給爸爸帶來好運。

  他由一個小職員一步一步遷升為單位里的主要領導人。因為與一些造反派頭頭產生矛盾,發生齷齪,受到他們的排擠,最後被流放到五.七幹校。但是,從幹校歸來後,爸爸突然時來運轉,上級提升爸爸為副院長,並被告之不久以後將會得到再次提拔,有晉升為正院長的希望。單位裡面爸爸的許多親信、死黨早已迫不急待地稱呼爸爸為院長,而根本不提那個「副」字。

  (三十五)

  今天是國慶節,五年一小慶,十年一大慶,今年的國慶節逢值大慶,晚間將燃放爆竹。那是一個極為壯觀的場景,一顆顆艷麗奪目的禮花被雨點般地拋向晴朗的夜空里,綻放出形態各異、爭奇鬥豔的花形圖案,令人賞心悅目。為了占據一個較好的位置觀賞爆竹,我很早便守候在走廓里的窗台上,隨著夜幕的降臨,眾多的小夥伴相繼聚攏而至,緊緊地將我擠壓到最下面一層:「起來一點啊,幹什麼呢?壓死我啦,你們快壓死我啦!」

  憑憑我喊破嗓子也是無濟於事,樓梯上還有人影晃動著繼續不斷地向著窗台這邊聚攏過來,有一個人拎著手電筒從樓梯下面緩緩走來,那雪亮的電光直射到我的眼睛上,我按住被手電筒照射得直冒金花的雙眼,以為這又是哪位小夥伴在跟我搞惡作劇,於是,我憤憤地慢罵起來:「誰啊,誰啊,這是誰啊?這是誰在照爹呢?」

  「好小子!」拎手電筒的人聞聽此言頓時破口大罵起來:「小兔崽子,你罵誰?嗯,你罵誰?」

  我睜開昏花的眼睛仔細一看,我的媽媽啊,我立刻被嚇個半死,冒出一身涼絲絲的冷汗,周身上下激起一層層麻酥酥的雞皮疙瘩。

  哎呀,這不是那個兇惡的造反派頭頭「大螞蚱」嗎?他現在已經是革命委員會的主任,在單位里驕橫拔扈、不可一世,誰見了他都直打冷顫。我今天怎麼把他給罵啦,怎麼撞到了他的槍口上,我可惹下了大禍,我敢拿腦袋作賭註:我死定啦!

  「你他媽的罵誰呢!」

  「大螞蚱」伸出尤如螞蚱般細長的手指惡狠狠地把我從窗台上拽到水泥地板上:「走,走,小兔崽子,咱們找你爸爸講理去,走,找你爸爸講理去!」

  說完,「大螞蚱」好似老鷹捉小雞般地拽著我的衣領不顧死活地將我拖進黑漆漆的走廊里,啪啦一聲,「大螞蚱」氣鼓鼓地推開了我家的房門,爸爸和楊姨正坐在屋裡閒聊,楊姨穿著一條淡藍色的短褲,兩條肥碩雪白的大腿在日光燈的照耀下折射著迷人的光彩。

  「大螞蚱」陰沉著臉,沒好氣地把我推搡到屋子中央:「老張,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啊,他在走廊里罵,罵我是,是,是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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