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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潛藏的憤怒不禁油然而生,但我在她臉上看到了同情,不僅是為雪花,還為我。

  我記得苦的東西有清涼解火攻毒之妙效,於是想到了讓雪花的義姐妹們幫忙為她用苦瓜做些小菜,如苦瓜炒黑豆。苦瓜湯之類。她們照我的話去做了。我坐在窗前一口接著一口地餵雪花吃,剛開始她還毫無怨言地吃著,後來她閉緊了嘴,眼睛向別處看去,仿佛我不存在似的。

  排行第二的義姐妹楊柳將我拉到一邊。站在樓梯口,她從我的手上接過了碗,輕聲耳語道:「現在都為時太晚了。她不想吃東西。你讓她走吧。」說著她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臉。晚些時候,雪花把吃下去的苦瓜都吐了出來,楊柳為她把身體擦洗乾淨。

  我最後的嘗試是去找一個神人。神人進屋後,宣稱道:「你的朋友是鬼神附體。別擔心,我們一起幫她驅鬼。她會沒事的,雪花小姐。」他彎下腰對雪花說:「這是你們要念的經文。」然後他對我們其他人命令道:「你們跪下一起祈禱。」

  於是春月、王媒婆、三個義姐妹和我一起環跪於床前祈求神靈的庇護,而雪花則躺在床上用虛弱的聲音念著她的經文。神人見我們都各司其職後,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張小紙條,把咒語寫在上面,放入火盆中燒掉,然後在屋裡來回跑動驅鬼除魔。接著他又拿出了一把長劍在空中嚯嚯揮舞,口中念念有詞,「驅鬼啦,驅鬼啦,驅鬼啦。」

  但這同樣也幫不了雪花。我付了錢打發了神人,從窗口看著他乘著馬車沿著大路遠去。我暗自發誓再也不去請神人了,除了求助他們挑選吉日。

  梅花,義姐妹中最年幼的一個走到我面前說道:「雪花做了你要求她做的所有的事。但是盧夫人我希望你明白,她之所以這麼做全是為了你。對她的折磨持續得太長了。即便是一條狗,你也不該讓她受到這般痛苦煎熬啊。」

  痛苦在這裡瀰漫:雪花承受著身體上的疼痛;我目睹此景悲痛不已,相信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心中隱隱泛起悔恨----我為自己八年前對她說的絕情的話感到後悔。即便做了村里最尊貴的女人又如何呢?難道就是為了像她傷害我一樣去傷害她嗎?難道著是為了維護我的驕傲----她不和我在一起,她也不能和其他人在一起嗎?我錯了,再每件事上,包括最近的所作所為。這些日子裡我目睹了雪花的義姐妹給她帶來的精神上的慰藉,她們不像我在雪花生命的最後一刻才趕到這裡,她們已經照看了她很多年了。她們帶來了小包的大米,採摘下的蔬菜,成捆的柴火,由於她們是慷慨相助,雪花才能活到現在。而現在她們甚至放下家務每天都來這裡。而且她們並沒有橫插於我和雪花的特殊關係里,相反她們就像雪花的守護神,不斷地為雪花祈禱,驅趕那些急於帶走她的鬼神,給我和雪花的關係存留了自己的空間。

  在照看雪花的時候,我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合過眼。在我沒有照看她的時候,我就在為她製作壽鞋。我選了雪花最喜歡的顏色,在一隻鞋上繡上了一朵蓮花和一把梯子,寓意雪花可以踩著梯子登上天堂;另一隻鞋子我繡上了一隻小鹿和一隻彎著翅膀的蝙蝠作為長命百歲的象徵,這和婚禮和生日慶典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為的是讓雪花直到即便在她死後,依然和她的子女們血脈相承。

  雪花的情況更糟了。當我返回屋裡為她擦洗重新包裹雙足時,我看見她的腳趾頭已經開始彎曲並且變成了紫黑色。正如大夫先前所說的那樣,這是死亡的顏色,它正悄悄爬上雪花的小腿。我試著激發雪花的野馬精神和病魔作抗爭,但我發現現在可以做的只是盡我們所能讓她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勇剛每天早上都會來看望我,為我帶來新鮮的雞蛋、乾淨的衣服以及我丈夫的消息。一直以來她對我忠心耿耿,但這一次我發現她曾經違背了我對她的信任,但我卻終身都要為此感謝她。在雪花去世前的三天,勇剛一天早上來的時候,突然跪倒在我的面前,將一隻籃子放在我腳前。

  「夫人,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她說話的時候由於內心的懼怕聲音都顯得有些尖銳刺耳,「我知道你的本意並非如此的。」

  我不知道她究竟在說些什麼,還有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來坦白,直到她撩開了蓋在籃子的布,拿出了信件、手絹、刺繡以及我和雪花的神秘扇子。這些都是我在焚燒我的過去時尋找的東西,而這個丫頭卻冒著被逐出家門或被賣掉的危險悄悄地把它們收了起來,一直保存到現在。

  看見這些,春月和義姐妹們急忙到雪花的繡花籃子、抽屜、床底尋找雪花收藏東西的神秘地點。沒過多久我所寫給雪花的信件以及所有的東西除了已經被我燒掉的,都在這裡了。

  在雪花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我帶著她一同回憶了我們共同度過的人生。我們想起了太多的過往,我們興奮地背誦起了整段整段的的詩詞,不過雪花衰弱的很快,接下來的時間她只是握著我的手靜靜地聽著。

  晚上,我們一同睡在窗下的床榻上,沐浴在月光里,我們仿佛回到了我們的少女時代。我在她的手上寫下了女書字,「床前明月光……」

  「告訴我,我寫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猜不出來……」她輕聲說道。

  於是我開始背起了整首詩歌,雪花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一直落到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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