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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腦子亂成了一團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就讓他去問奶奶。奶奶說:“把我們的夥計埋到這個山崗上,把日本鬼子埋到山腳下頭,僱人鏨兩個碑,夥計們的碑上寫:狗娃山抗日英雄;日本鬼子的碑上寫:狗娃山夥計殺的日本鬼子。”

  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第五部分

  我們正在清理戰場,縣城方向傳來了鼓樂聲。一大群人跟在吹鼓手的後頭朝我們走來,人很多,吹鼓手已經走到距我們不遠了,後頭的隊伍還連著城門。洪連長說:“縣城裡的老百姓迎接你們來了。”

  人群走近了,我看到了我曾經念念不忘恨不得食肉寢皮的大仇人李冬青。李冬青穿著長袍馬褂,風塵僕僕,肩上斜挎了一支駁殼槍,又黑又瘦,看樣子這段時間他的日子也難過。在他身後,跟著保安團的錢團長和一大夥鄉紳模樣的人。錢團長穿著保安團的黑狗皮,沒戴帽子,也是又黑又瘦,頭髮亂蓬蓬焦黃捲曲,活像剛剛從火坑裡逃出來。來到跟前,李冬青雙手抱拳深深朝我們鞠了一躬,卻沒有說話,直接讓到一旁。那位原來的惠縣長、如今的省參議員回音壁出面對我說:“尕司令跟八路軍拯救黎民於水火之中,我們謹代表全縣百姓衷心感謝尕司令跟八路軍力挽狂瀾拯救了縣城三萬八千多軍民的身家性命,恭請尕司令跟八路軍入城共慶戰勝日酋之壯舉。”

  我倒有些好笑。跟回音壁打交道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是頭一回遇上他沒當回音壁,這人不當回音壁的時候說話口齒倒也挺利索。面對了這些人我心裡彆扭極了,說實話,我冒了生命危險,我的弟兄們遭受了這麼大的傷亡,為的絕對不是這些人,可是他們卻出面向我道謝,倒好像我真的是為了他們才拼命的。我沒有吱聲,我不想跟他們打任何交道,如果不是看在洪連長跟那些出城來感謝我們的老百姓面上,我恨不得帶著我的夥計們扭頭便走。

  我的冷然讓他們挺尷尬。洪連長說:“這不是我們的功勞,全靠尕司令的隊伍浴血奮戰,我們來得晚了。”

  李冬青這時候跨前一步來到我的面前,再一次深深地抱拳鞠躬,極為愧疚誠懇地說:“尕司令,我誠心誠意地感謝狗娃山的眾位英雄好漢救了縣城幾萬黎民百姓,也救了我這個在你心目中罪大惡極的仇人。過去不管我們有多大多深的仇恨,也比不上國家民族之仇。現在國難當頭,我願意向你賠罪,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一致抗日,共赴國難,我們就能像國共合作一樣,拋棄前嫌,聯合抗日。請尕司令能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

  回音壁這時候又開始恢復功能,發出了一串“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的回聲。

  我瞪了回音壁一眼,真想警告他,他再用這種回聲幫腔,我就割了他的舌頭。回音壁看到我厭煩的眼神,尷尬地閉嘴了。李冬青這段話說得紮實,態度也誠懇到了極點,不管他的真實想法怎樣,在他說過了這樣一番話之後,如果我拒絕了他,那他就占盡了道理,深明大義、公而忘私、精忠報國這些好詞兒就都成了他的裝飾;而心胸狹隘、私利當頭、破壞聯合抗日等等臭名聲就會扣到我的頭上,我也就成了為了一己私仇而置國家民族大義於不顧的小人。可是,難道二娘還有那麼多夥計就白白死了嗎?難道我跟他的血海深仇憑他這幾句話就一筆勾銷了嗎?這個彎子我實在轉不過來。他的話引起了旁人的共鳴,洪連長發言了:“尕司令,我也聽說了一些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可是你們再大的仇恨還能比得上國共兩黨的仇恨嗎?國民黨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革命者血流成河,短短數月,殺害了我們數十萬革命同志。國民黨對我們蘇區進行了五次圍剿,最後我們被迫長征北上抗日。我們紅軍出發的時候有三十多萬人,到了陝北只剩下三萬多人,要說仇恨,誰的仇恨能比我們對國民黨的仇恨更深?可是當此民族危亡之際,我們毅然決然地放下了跟國民黨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國共合作,一致對外,組成了抗日聯合統一戰線。希望尕司令能以民族大義為重,參加三邊抗日同盟。”

  我只好對李冬青說:“既然你能放得下,我又有啥放不下的?現在啥話都不說了,洪連長說得對,以民族大義為重,日本人現在是我們全中國人的仇人,我們槍口一致對外,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專打日本人。你的家裡人在狗娃山上都好著呢,你放心,我會好好把他們送回來。”

  我的話一落音,四周立時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李冬青說:“沒事,我根本就不擔心我的家人,我相信即便沒有跟尕掌柜聯合抗日,尕掌柜也不會為難我的家人。先不說這些,請尕掌柜跟各位弟兄進城。”這傢伙看樣子是對我的品性摸透了,我抓了他的家人,他居然一點也不擔心,他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傷害他的家人。這樣看來,即便當初我們實行恐嚇政策,可能也嚇不倒這傢伙,他對我太了解了。

  一直沒有吭聲的錢團長立刻高聲喊叫:“鳴鞭,奏樂,歡迎尕掌柜進城觀禮。”

  夥計們死傷慘重,雖然在八路軍的支援下打敗了日本人,可是我們付出的代價卻是無法彌補的。我哪裡有心進城觀什麼禮,趕緊謝絕:“對不起,我們就不進城了,弟兄們需要修整。”

  李冬青說:“尕掌柜,我還是你心裡頭的一塊冷年糕。其實這話我早就說過了,你跟我,誰親手害過誰的親人?都是別人惹下的事情,你跟我何必為旁人欠的債還錢呢?再說了,你親手殺了我們錢團長的親舅舅,我們錢團長都能不計前嫌,你尕團長難道就不能把心胸放得更寬一些嗎?你再看看這些弟兄,這都是抗日英雄啊,他們身上的傷總得治療吧?你們回到山上這些弟兄的傷怎麼辦呢?”

  他最後這句話說服了我。受傷的夥計們確實需要比較好的醫生治療,回到山上我們的夥計只能靠一些最古老的療傷方法來醫治,根本談不上醫療條件,幾乎完全靠自己養傷,能不能最終痊癒,一靠體質二靠運氣。我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著奶奶想聽聽她的意見。奶奶說:“尕掌柜的帶著受傷的弟兄到城裡療傷,我跟夥計回山上去,山上沒有主事的人不成。”

  李冬青馬上說:“奶奶真是大度,不愧為女中豪傑,最好請奶奶能一起進城,也讓縣城的百姓瞻仰一下大名鼎鼎的女飛……豪傑的風采。”

  奶奶笑笑,撇撇嘴說:“你娃兒是想叫縣城百姓都看看我這個女飛賊的模樣吧?算了,我還是回我的狗娃山上給尕掌柜看門戶去,可不要再像上一回,我們不在叫人家把我們老窩端了,害得我們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李冬青黑臉一紅,打著哈哈說:“奶奶不肯賞臉我也不敢勉強了,俗話說硬拉進門的不是客麼,今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奶奶閒了隨時到縣城來,不管啥時候來都是李某的貴客。”

  奶奶說:“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你的老婆娃娃跟我都是親戚,我就叫他們在狗娃山上多住些日子。啥時候李縣長想他們了,捎個話我再叫人送回來。”說完,把我拉到一旁悄聲說:“李冬青是財東家的崽子,跟咱們永遠不會成一家人,還是那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跟你都進了城,他要是有賊心就把我們都一鍋子燴了。我在山上手裡掌握著他的家裡人,他想鬧啥古怪就得掂量一下。你帶到城裡的夥計都是傷號,一定要特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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