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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八瀕死的臉上,眉頭深蹙,悽然地點了點頭。

  澤庵離開草原,走向馬路。馬路旁有一座土牆,剛剛才漆成白色。沿著土牆有高高的柵欄,柵欄內的房子不同於一般的住家,是黑色的建築物。

  "啊!這裡是?"

  又八神色大變,因為這裡是江戶新蓋的監獄。

  澤庵走進大門。

  "……"

  又八顫抖不止的雙腳突然一癱,跌坐在地上。

  不知從何處傳來鶉鳥的啼聲。呼嚕呼嚕的鳥啼仿佛陰間裡的鬼哭狼嚎。

  "……趁現在……"

  他想逃,因為沒上手銬腳鐐,一定逃得了的。

  不,不,已經不行了。即使像鳥藏在草原中,以將軍家的兵力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他。再加上現在剃了頭,又穿上袈裟,根本動彈不得。

  母親---

  他在心中吶喊,現在他最懷念母親的懷抱。如果當初沒有離開母親身邊,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阿甲、朱實、阿通,這幾個女人都曾出現在他的青春歲月里。現在面對死亡之際,雖然也想起這些人,然而他心中呼喚的只有一個人。

  "母親啊!母親!……"

  如果能重新再來,他絕對不會再違逆老母親,一定要好好地孝順她。

  又八和尚暗自發誓,此刻卻徒增後悔罷了。

  即將被砍頭---

  他的領襟透著寒氣,又八和尚抬頭仰望白雲。陽光里透著霧氣。有兩三隻飛燕展翅翱翔,有的在附近沙洲上落腳。

  (真羨慕飛燕。)

  又八體內想逃走的衝動愈來愈大。對,即使被捕,也不過如此。他銳利的眼光盯著馬路對面的大門,澤庵還沒出來。

  "就是現在。"

  他站起身來。

  正要逃走。

  這時,不知何處傳來怒罵聲。

  "喂!"

  這一來又八和尚又失去求生的念頭。一名男子拿著棒子站在他身後。原來是縣府的刑吏,他一跑過來,便用棒子壓住又八和尚的肩膀。

  "你想逃到哪裡去?"

  棒子就像壓住青蛙一樣,壓著又八的背。

  接著,澤庵走過來,除了澤庵之外還有縣府的刑吏。從長官到部下,全都出來了。

  這群人來到又八身邊的時候,又有四五名獄卒拉著另一名被繩子五花大綁的犯人出來。帶頭的刑吏選定刑場之後,在地上鋪了兩張蓆子。"那麼,請你做見證人。"

  他向澤庵請求。

  執行的人全部圍在草蓆周圍,刑吏和澤庵則坐在桌邊。

  用棒子押住又八和尚的刑吏大聲呵斥:

  "站起來!"

  他用棒子頂起又八的身體。但是又八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刑吏揪住他袈裟的衣領,硬是將他拖到草蓆上。

  又八和尚跪在全新的草蓆上,膽怯地垂著頭。現在他已聽不見鳥啼聲,周圍嘈雜的人聲仿佛隔著牆壁從遠方傳來。

  "又八?"

  旁邊有人驚叫一聲,又八張大眼睛往旁邊一看。原來還有一名女囚犯與自己並肩跪在蓆子上。

  "啊……這不是朱實嗎?"

  話還沒說完。

  "不可以交談。"

  兩名刑吏站到他們中間,用長棒子將這對男女隔開。

  坐在澤庵身邊的一名長官,站起來用嚴肅的語氣宣判二人的罪狀。

  朱實並未哭泣,可是又八卻不管在場眾人,涕泗縱橫。因此他並未聽清楚堂上宣布的罪狀。

  "打!"

  為首的官吏一坐下便發出嚴厲的聲音。這一來,剛才蹲在後面拿著竹棍的兩名刑吏立刻跳上來。

  "一、二、三……"

  他們邊數邊打著又八和朱實的背。又八慘叫連連。朱實則躺在地上,雖然臉色慘白,但仍咬緊牙根忍著痛。

  "七、八、九……"

  竹棍的尖端已經冒煙,最後裂開了。

  一些路人也停下腳步從遠處觀望。

  "那是做什麼啊?"

  "在處刑。"

  "喔!打一百大板嗎?"

  "一定很痛吧!"

  "那當然。"

  "一百大板才打一半呢!"

  "你在替他們計數嗎?"

  "啊!看他們連叫都叫不出聲了。"

  刑吏拿著棒子走過來,用棒子敲敲草地。

  "不可以在此觀看。"

  路人慌忙離開,走的時候還不斷回頭觀望。一百大板似乎已經打完了。處刑的小刑吏丟掉碎裂的竹棍並用手肘擦拭汗水。

  "辛苦了!"

  "勞駕你了!"

  澤庵和長官互相致意之後,便分手離去。

  小刑吏們陸陸續續回到縣府門內。澤庵則在兩名匍匐地上的男女中間站了好一會兒,最後一句話也沒說離開了現場。

  "……"

  "……"

  陽光從雲端露出臉來,灑在草地上。

  人們離去後,又聽到鳥鳴聲。

  "……"

  "……"

  朱實和又八和尚一直沒有動彈。他們並未完全昏迷,只是全身像燃燒般疼痛,而且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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