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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命黃保儀將後宮所藏書畫圖籍,統統付之一炬,其間包含他和娥皇復原的《霓裳羽衣曲》。

  火自金陵王宮出,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一時間金陵城下紛傳:“皇上聚寶自焚了!”

  在離王宮不遠的淨德尼院有八十多位女尼,此時她們聽聞李煜縱火自殺的傳言,又見王宮內火光沖天,她們強忍悲痛,也在寺院中放火,隨李煜去了……

  火光漸漸平息,李煜毫髮未損,此時有人向他報淨德尼院女尼八十多人昨夜放火自焚的消息時,李煜木訥地回神——原來她們這是想隨他去呀!

  李煜幽咽地嘆了一口氣,“佛本愛生,但願我的決定沒錯。”

  等待李煜的,是宋軍曹彬給他安排的受降儀式。李煜出降當日,他和偕行的主帥司空、知左右內史事殷崇義等四十五人頭戴帶青衣小帽,褪去長衫,只著短裝,以“肉袒”之姿向宋軍投降。

  當時是十一月的大寒天呀,李煜和自己的臣下子弟在凜冽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四人強咬牙關,不給宋軍統帥曹彬看出窘態。

  再寒寒不過城破,再冷冷不過國亡!

  李煜率重臣肉袒受降,這令曹彬喜出望外,他忙將李煜請到宋師船上,李煜卻不敢妄動,對著眼前這位宋朝最高統帥拜了拜:“罪臣李煜,親率子弟僚屬四十五名前來請罪投誠。”說這話時,他又俯身向曹彬奉上南唐的金印御璽,又向宋朝副帥潘美等人一一拜過。

  潘美回禮,可曹彬卻只言:“在下盔甲在身,無法下拜,禮數不全之處,還望見諒。”

  李煜哪裡敢說不字,他神色沮喪,眼神因淚珠潤濕的緣故,變得清澈如水。曹彬見李煜面色淒楚,也不忍再為難他,便邀他同入舟中,共商大計。

  過船要過踏板,李煜沒人服侍,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登船。曹彬眼尖,一眼便看出了李煜的窘態,他先行帶眾將入船,以實例示範李煜。

  李煜這才得以登船,和坐於對側的曹彬一同商議大事。

  對著曹彬,李煜不敢多言,他今日已是受盡了恥辱,此時身上的短衣便是最好的見證。直至談話結束,李煜方覺得稍稍自在了些,曹彬望著將要下船的李煜,不由得多提醒了句:“閣下入得汴梁後,府宅聖上早已安排,閣下盡可專心享用。不過,閣下歸順入朝後,俸祿有限。閣下應當趁宮中府庫尚未封存、隨軍文官尚未清點之前,帶足金銀珠玉,多多置辦行裝,以備日後之用。否則等我封存了宮中庫府,閣下可難動分文了!”

  李煜對曹彬的提醒先是一愣,隨即答謝道:“元帥見教極是!”

  曹彬望著李煜遠去的背影,他的背影如是蕭索呀!曹彬回神見自己的幾位愛將都神色不悅,心裡不由犯嘀咕:“他們這是怎麼了,我可沒得罪人呀?”

  曹彬麾下兩位裨將梁迥、田欽祚有氣:“元帥胸襟大度,特准江南國主回宮辦裝,可曾慮及後患?”

  曹彬聽出話外之音——准李煜回宮置辦行頭、帶足金銀,梁迥、田欽祚怕少了自己該得的好處,怪罪起他了?

  梁迥、田欽祚見曹彬對他們嘻嘻一笑,急忙解釋:“倘若李煜畏罪自殺,不作這受降之虜,元帥何以復命?”

  曹彬聽罷,笑的更開了。

  眾將士不解,卻見他搖頭含笑回駁:“爾等不見李煜怯懦似婦人,登船之板尚不敢踏,如此懦弱,哪裡敢往自己脖子上抹刀?”

  眾將士對曹彬論說佩服不已。曹彬是個極其細緻的人,他准許李煜帶足珍寶玉器後,便進行清點交接工作,為此他還特嚴令官兵入宮騷擾,違者當斬不赦。

  見了宋軍如此表現,李煜是否懊悔,幾日前怎麼就一把火燒了書籍字畫呢?

  滿滿當當的珍寶重器,李煜也已穿上錦衣華服,容顏依稀憔悴。他和他的小周后行走於南唐王宮的每個庭院,踏足每一處角落,品足每一顆樹,悉數每一朵花……

  猶記得,移風殿榻落紅點點,教君恣意憐。

  猶記得,錦洞天香風漂滿室,他拈花蕊嗅。

  猶記得,蓮花座上美人窈窕,步步生蓮花。

  猶記得,紅錦地起霓裳羽衣,佳人金釵溜。

  猶記得……

  一、 北上受降

  (1)大江東去,浪淘盡

  終究是要離開的。

  再入太廟卻是臘月之末,不是新春辭歲的日子,更不是哪位先祖的祭日,這是一個很不好的時間,可李煜還是來了。

  他終究要來!

  無論他以後會活的如何,這次拜祖終究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

  李煜很慎重,他不能再穿皇袍,但他更不能穿宋朝臣服入自家宗廟,思量之後,他穿上了孝服。

  南唐的太廟承唐時太廟樣式、氣度,作為大唐皇室後人,南唐太廟同樣也供奉著盛世大唐的皇帝。

  血脈是相通的。高祖李淵、太宗李世民、玄宗李隆基、憲宗李純……這些都是風流人物。貞觀之治,開元盛世——那是多麼令人神往的時代,那是多麼為之銷魂的年歲,大氣候大氣場!

  畫像中那位身著冕旒袞服,星眸熠熠,威嚴赫赫,宛如天神的君主是南唐的開國國主,他的祖父李昪。

  李昪身側畫像上的人物,和李昪有相似的五官,同樣眉清目朗,身上卻只穿一襲錦衣,眉宇間透著儒雅,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人是他的父親李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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