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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晚了我送他下樓,在樓梯上他忽然渾身摸著說:「地圖帶了沒有?哦,在這裡。」又說:「你猜我要這張地圖幹什麼吧?有出版商約我寫一部小說,故事發生在香港。條件是第一頁就要上床,要寫細節。我想想錢來得快吧,就答應了。弄得好了還可以拍電視連續劇,那就不止三萬塊錢了。」我覺得他有點可憐,教書先生沒見過錢,三萬塊錢就把頭低下來了。我說:「出來了拿本給我看看。」他說:「我用化名,用真名把我的名聲都敗壞了,也就是臨時騙它幾個錢。錢這個東西不能說它不好,它唯一的缺點就是沒長鼻子,不分香臭,只知道為主人服務,管那個人是不是王八蛋呢。我看那個出版商離王八蛋也差不了多遠,有了一把錢就耀武揚威人五人六的,我暫時忍下這口氣,騙點錢再說。你想不到我也會這麼做吧?孔子死了,世界放下來了,內心的約束解除了,人輕鬆了自由了。」我沒想到劉躍進他會說出這麼一大篇話來,早幾個月他還在說我和胡一兵呢。我看他也別說別人,自己也是一個文化動物。

  劉躍進去了,我在燈下發了一陣呆。在這個時代,我們遇到了精神上的嚴峻挑戰,我得承認這一點。我們沒有足夠強健的精神力量來回應這種挑戰,在不覺中,就被打敗了,繳械投降了。我們失去了身份,這似乎是時間的安排,不可抗拒。有史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第一次失去了根基。他們解放了自己,卻陷入了萬劫不覆的精神絕地。最後我嘆一口氣:「不知不覺,三千年一大變局!」

  【第四篇】

  ☆、74、青萍之末

  大風起於青萍之末。

  新年剛過,我打電話到醫政處去,要袁震海把年前就布置的全年工作計劃交來。袁震海說:「該死該死,這幾天我父親一病,我都把這事忘了。過兩天吧。」我想誰都有個忘的時候,也沒放在心上,把已經收上來來的處室的計劃看了,準備替馬廳長起草全年工作計劃的報告,過了兩三天報告有了一個輪廓,可醫政處那一塊還空著。袁震海還沒送計劃上來,我心裡有點不高興,也不去催,等著。又過了一天,還不見動靜,我心裡就火了。你袁震海對我有想法我可以理解,讓我為點難我也能忍,我還沒有資格發脾氣,我只是個廳長助理,可報告是給馬廳長用的,這你是知道的!我氣起來幾乎就想空著這一塊交上去,你袁震海自己去向馬廳長解釋。想一想還是忍了,報告沒寫完整,總是我的事。我又打了一個電話過去,他說:「該死該死,這兩天實在抽不出空,明天一定送來。」我把火氣壓下去說:「馬廳長明天就要這份東西了,他還要看,還要改,還要重新列印,下星期就開全廳的大會了。」他說:「明天,明天,明天一定。」第二天我一直等到下午快下班了,幾次打電話過去催,袁震海才派小田把計劃送過來了。我對小田說:「我準備把你們處里這一塊空著交上去。」小田走了,我想著有點不對勁,昨天我都把馬廳長這面旗祭出來了,他還如此怠慢,他對我有怨氣他就不怕我到馬廳長那裡參他一本?我怨氣難消想著乾脆放慢一點操作節奏,等馬廳長催起來了,再把事情給馬廳長說了,讓他娘的也摔一個跟頭。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我把馬廳長的牌子都甩出去了,居然還不靈,這話馬廳長聽著舒服嗎?我只好忍氣吞聲,連夜把材料趕了出來。這時已近十二點,我氣得睡不著,就把事情跟董柳說了,董柳說:「公家的事你氣什麼,人生好比一齣戲,氣壞身體無人替。你睡不著,人家打鼾了呢。」我想想也是,想放寬心去睡,可心裡那種被怠慢的感覺怎麼也按捺不下去。人到了圈子裡,那自尊心就沒有辦法不是超度的敏感。袁震海不僅是怠慢,簡直就是戲弄!該死該死,他真的是該死!我睡不著,把這件事翻來覆去地想,越想越感到還有一點別的意味在裡面。袁震海他怎麼有把握我不會把空著一塊的報告往上面一交?真交了他怎麼下台?他不止是怠慢我,還是怠慢馬廳長啊,他敢,他居然敢!

  想到這一點我心中划過一道閃電,又打了一個炸雷!馬廳長今年五十八,按照二五八的政策,五十二不提處,五十五不提廳,到了五十八,廳長也要讓賢了。十年來馬廳長在衛生廳說一不二,誰不拿他的話當聖旨?難道袁震海聽到了什麼風聲?不可能吧。我總覺得袁震海的行為有點異樣,還是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我把報告的草稿交給馬廳長,馬廳長不高興說:「那我只好周末加班來弄它了。」話不重,可比打我一個耳光還難受,我這個助理是怎麼當的?袁震海的過錯,難道要我跟他扛著?我只好把幾次催袁震海的事說了,但沒敢說打了馬廳長的旗號去催的情節。連我這個廳長助理稍有怠慢都堵在心中沉沉的一塊放不下來,碰了馬廳長一下那還得了?我匯報了,就等於說他的絕對權威不那麼絕對了,這話好聽?馬廳長聽了說:「知道了。」我不再多說。

  我總感到馬廳長「知道了」三個字是有份量的,但想不透。馬廳長會不會想著我是一個小人,為了保自己就把別人推了出來,所以他不置可否地說了這麼一句?如果這樣我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後面也許還有什麼內容,他明白了,但不點破。那內容又是什麼呢?我得想想,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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