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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蛐蛐兒,真就開始了鳴叫。的叫聲,起初總是很膽怯的,是在試探著,呼喚著什麼。

  鄭旦高興地小聲說:“啊,真有了!有了!在大王繡團下面!”

  蛐蛐快活地歌唱起來。

  鄭旦指引著,夫差便蹲下來,到繡團之下去找。

  伍子胥大聲叫道:“臣拜見大王!”

  蛐蛐的叫聲嚇斷了。

  鄭旦說:“唉,完了。”

  夫差沒有起身,喝斥:“什麼人敢大聲喧譁?”

  伯嚭走到伍子胥面前,用一根手指立在唇上示意:“噓——伍大夫請稍候。”

  伍子胥氣得直搖頭。

  孫武只有苦笑。

  蛐蛐兒又叫了起來,這一次,聽上去,似乎在成心同吳國君王嬉戲,捉迷藏。鄭旦去捉,夫差也去捉。夫差低下身子捉蛐蛐之前甚至還回頭瞥了一眼伍子胥。鄭旦說:“大王,大王,是一個銅頭鐵金剛啊,將軍模樣呢!快,快點。”

  伍子胥又叫:“臣伍子胥,孫武,奉大王之召,拜見大王!”

  夫差這才不耐煩地立起身來。

  鄭旦氣惱地站在一旁。

  夫差道:“伍大夫有話快說。”

  伍子胥:“下臣奉大王召見,不知何事。”

  夫差:“伍大夫不知寡人將親征齊國麼?”

  伍子胥:“下臣知道。大王,臣願大王放棄伐齊,先征越國。想那勾踐,在吳國三年,賄賂重臣,進獻美女,口嘗大王糞便博取信任,臥薪嘗膽以求捲土重來。如今回到越國,不吃葷腥,不穿綢緞,鼓勵生育,訓練甲兵,大王現在不下令征伐,恐怕吳國社稷危在旦夕了!”

  夫差不但沒聽伍子胥嗦,卻去與鄭旦耳語什麼,鄭旦嫣然一笑。

  伍子胥忍著棒傷,膝行至吳王面前,喊道:“大王,大王啊!從前,上天把越國賜給吳國,大王不要。大王可知斗會轉,星會移,天命會往復逆行麼?今齊魯之地,猶如身上的疥癬,不足為慮;齊魯怎能涉過淮河長江前來爭地?越國才是心腹之患哪!”

  夫差不言。

  伯嚭上前道:“大王,今越王勾踐派人送來的先祖所藏之寶器,護身堅甲二十套以及屈盧的長矛,步光的寶劍,已經送到了。越王表示願率境內全部兵士三千,親自披甲執戈為大王前鋒,為大王效犬馬之勞!”

  夫差:“越王助寡人伐齊,其誠可鑑,將禮物呈上,寡人過目!”

  伍子胥的話,全白費了。

  越國數十位美麗的女子舉著貢品禮物,縷縷行行從吳王台上走過。

  伍子胥痛心疾首,連叫:“大王!”

  孫武口不能言,也跪在了夫差面前。

  伍子胥:“大王!老臣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哪!老臣忠心日月可鑑!”

  夫差:“既然如此,寡人命你隨軍北上,寡人給你盡忠的機會!”

  伍子胥說:“大王!倘大王征伐越國,可將伍子胥抬到兩軍陣前,臣願第一個承擋越人箭石;可是,看來大王是決意貪小利而伐齊了,伍子胥只有躺在地上,讓萬馬千軍從臣身上踏過去!來吧!”

  伍子胥忽然直挺挺地躺下了。

  夫差大怒:“伍子胥!爾不願隨本王伐齊是不是?”

  “伍子胥已經皮開肉綻,伐齊,實難從命。”

  夫差陰森森地笑起來:“爾今日倚老賣老,口出污言穢語,今日寡人兵馬未動,殺了你,恐於征戰不吉不利。你既然是身上有傷,伯嚭太宰,叫人好生侍候這位伍大夫養病,若有閃失,拿你治罪。待寡人來日凱旋迴朝,再作理論!”

  伯嚭應“是”,來到伍子胥面前,“伍大夫,請恕我不恭了,請,來人,請!——”

  立即有士卒前來抬伍子胥下去。

  孫武“呵,呵”地叫著,隨著抬伍子胥的徒卒跑,向伍子胥拱手,無限心事,可惜無法言傳。

  夫差叫:“孫將軍!”

  伍子胥一邊胡亂掙扎,一邊叫:“饒了孫武吧——他的舌頭斷成兩截了啊!”

  夫差:“什麼?”

  孫武一直無奈地目送伍子胥被弄走,才轉回身來,跪拜夫差。

  夫差:“孫將軍果然是啞巴了嗎?”孫武點點頭。

  “不會是裝啞巴?”孫武搖搖頭。

  夫差:“伯嚭太宰,你看他是真啞巴,還是故意裝啞巴。”

  伯嚭:“大王,臣已看過,是真。”

  夫差:“便是說,你孫武不願與寡人共謀天下?”

  孫武又搖頭,不知是表示“不願共謀”,還是“不能共謀”?

  夫差冷笑:“孫將軍失掉了一個重新建功立業的良機。寡人本來是要將軍隨師北行,重用將軍的。”

  孫武再搖搖頭。

  夫差沉吟片刻,道:“你倒簡便,寡人問話,一概搖頭。寡人要叫你點頭!寡人問你,吳國軍隊明日三更北上,直抵淮水,再渡泗水,與魯國軍隊會合,首戰齊國博邑,決戰大約是在齊國艾陵附近,伯嚭太宰與華登將軍等愛卿為寡人如此運籌,孫將軍以為如何?”

  孫武站起來了。他把五更天隨身帶來的一捆棘籬,從吳王腳下一直鋪到吳王台的下台階之處。

  誰也不懂他玩的什麼花樣兒。

  孫武脫了鞋和襪子。這就更讓人摸不著邊際了。

  孫武向吳王作了個揖,算是準備完畢,正式開始。

  吳王夫差,太宰伯嚭,美妃鄭旦以及在吳王台上的所有的將軍謀士,誰也沒有料到斷了舌頭的孫武會用一雙“赤腳”說話!他兩腳一踏上自帶的精心選擇的帶刺的樹枝,立即見了血珠。早晨露水濕過的荊棘,尖利的刺兒全顯得精神無比,全都尖挺著,不由分說地扎在孫武的腳掌腳心之上。這可不是江湖異人在演示輕身之術!那雙捂得發白的赤腳,才走幾步,就滴噠起殷紅來了,一些刺木被他的腳帶起來,又落下去,一路發出咔咔的斷裂聲。

  夫差問:“孫武這是什麼把戲?”

  伯嚭聰明伶俐,說:“大王!孫武是在說,說大王前面的路一路荊棘,舉步維艱哪!”

  “可惡!”

  鄭旦說:“大王,叫他止住吧。”

  夫差咬牙切齒:“叫他走!走!走下去!來來回回地走!”

  孫武踩著那荊棘,每一步,都有尖刺紮上來,痛得連心,每一步,他都橫了心向下踏腳,踏得狠了,尖刺扎進去出不來,留在肉里成為核兒。腳心已經爛了,全是血。他的心和腳是一樣地痛,一路荊棘,對他自己來說,也是恰如其分的,真是三十載荊棘,別無選擇。最後到了口不能言,心不願言,苦不堪言的絕境!對於好戰的野心勃勃的夫差來說,孫武想,夫差應當懂得這是什麼意思了——北上伐齊,一路的荊棘,絕非正道,前途可憂!不消多久,這吳王台,還有吳王宮,到處將生滿荊棘,一派殘垣斷壁野兔出沒的亡國之象!

  孫武又走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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