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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羅:“你到底要幹什麼啊你!”

  “在我去見那夫差之前,燒掉,利索!”

  漪羅感覺到孫武在紛至沓來的壓力面前,在欲罷不能的無奈狀態中,心情煩躁,鬱悶,痛苦,悲哀,神經幾近崩潰了。誰能夠肯定這不是孫武,不是他和她的最後的時刻呢?她強忍著悲痛,耐心地,柔和地,像哄小孩子一樣地對孫武說:“好好,我們全燒了,啊?我們燒,行不行?長卿,讓我來燒,好不好!”

  孫武呆呆地看著漪羅把地上的竹簡,一片一片拾起來,到帷幕後面去了,少頃,他看到的青銅鼎里升騰起了火光。

  孫武呆若木雞。漪羅回到屋子裡來了。

  孫武:“燒了?”

  漪羅:“嗯。”

  孫武:誰叫你燒的啊?”

  漪羅差點笑起來:“不是你命我去燒的嗎?”

  孫武:“啊……是,是我。就這麼一把火!好了,現在乾淨了。八十二篇,九捲圖軸……數十年的心血啊,付之一炬!”

  漪羅嗔叫了一聲:“將軍!”隨之,將幔帳撩開。

  八十二篇兵法!九捲圖軸!完好無損,一片竹簡也沒燒掉。

  是的,漪羅怎麼肯燒掉那些竹簡呢?就是孫武在吼叫一番“燒掉”之後,真叫孫武自己去燒,他也不會去的。那八十二篇兵法,九卷陣圖,不僅僅是孫武畢生心血結晶,而且可以稱之為孫武物化的靈魂,漪羅深深地知道這些,才和孫武開了這樣一個美麗的玩笑,一個只能屬於他和她的知己又知心的玩笑。漪羅問孫武:“還燒麼?現在要燒還來得及!”

  孫武悽苦地笑著:“你——呀!”

  漪羅說:“只有漪羅知道,有時候你真像個小娃娃,你鬧得我燒了一條羅裙啊!”

  孫武感慨地:“唉,只在你漪羅的面前是。”

  漪羅:“當然,天下誰不知道孫武是凜然一位將軍!”

  “你如何處置這些東西?”

  “放心吧放心吧,漪羅已經安排好了,裹三層油布,再放入陶瓮里,用蠟封好,挖地三尺,埋在地下。除了田狄和夫人,便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了。請問將軍,放心不放心呢?”

  “如此,我就放心了。”

  “將軍五更上朝,要多多保重。”

  “你去歇息一會兒吧。”

  “讓我陪陪將軍……”

  天依舊是黑著,夜有些涼了,燭光閃閃爍爍的,隨時都會被一陣小風吹滅的。漪羅依在孫武的懷裡。她的心難過得很,忐忑得很。她害怕這便是最後的依偎了,她實在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嚎啕一番,可是她忍住了。

  “將軍,四更天了吧?”

  “四更了!”

  “將軍,你能聽漪羅說幾句話嗎?”

  “我不是聽著麼?”

  “將軍,少時見到那昏庸的夫差,能不能不再重彈那些舊調呢?”

  “你叫我說什麼說什麼?”

  孫武又推開了漪羅。

  漪羅:“將軍,不到這個時候,漪羅是不會講這些話的——就請將軍原諒漪羅的唐突罷。將軍你執著,將軍你不改初衷,將軍你視死如歸,但請你為夫人和漪羅想想,我們是難以承受死別之痛的啊!將軍你歷經戰爭之後,力主‘不戰’‘慎戰’,你在兵法里反反覆覆闡述,你在君王面前一次又一次陳情。可是,你也知道,天下諸侯為一塊玉,為一匹馬就大興兵戈,哪兒有不戰的君侯?哪兒有不事噬血的帝王?你能改變夫差的野性嗎?你能喚醒夫差的昏聵嗎?你能說動他偃旗息鼓化干戈為玉帛嗎?你能阻止他空國遠征伐齊爭霸嗎?不,不能。既然如此,將軍你何必又要妄費口舌,招致殺身之禍呢?”

  “莫非你叫我稱讚夫差的亡國之戰麼?”

  “不。你可以緘默,你可以不言。”

  “緘默?不言?你叫孫武做唯唯諾諾的小人?”

  “將軍,將軍哪!漪羅也是情急無奈啊!請恕漪羅直言吧,將軍的兵法是撥雲的日月,只可惜而今是淫雨霏霏,將軍的兵法是春天的第一聲雷,只可惜世間的君王都是聾子!今日漪羅將兵法好好地埋在地下,但願百年千年之後有君王是將軍的知音。只怕是,只怕是,將軍今日做夢,百年之後,夢亦難圓!”

  “你,你說什麼?孫武是在夢中?”

  “將軍,好夢難圓……”

  “別說了!”孫武在咆哮。

  漪羅只想著一件事,就是讓孫武能免遭斧鉞之禍,她淚如雨下,還想說下去:“將軍……”

  孫武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她:“你,讓我安靜一會兒好不好?”

  孫武聽到伍子胥說過,他是在做夢。可是這番話從漪羅的嘴裡說出來,卻使他感到分外的驚心動魄。可他又不得不承認,人世間,賢德的君王還沒出生;他不得不承認,今生今世也許真是難圓他的夢了。承認這個,對於他,是痛苦的,也是殘酷的。是呵,既然你在吳王夫差面前重複的都是廢話,你何必要重複呢?何必?

  你不如做個啞巴!

  他突然間牙關一咬,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噗地一下,把半截舌頭吐在了地上,人也昏倒了。漪羅回身看見孫武口中,身上,還有地上到處是血,看見地上那一團紫黑的肉,一邊痛哭一邊嘶叫著:“將軍!將軍!是我害了你啊……”帛女和田狄聞聲而來,帛女粗暴地叫漪羅:“滾開!去取藥來!”便也泣不成聲。

  孫武醒來了,忍著劇痛動了動雙唇,已經不會說話了。

  第38章 濺血斷悲腸

  夫差從來沒這般快活過,快活得神散形也散了。先是趁著傍晚飲宴在太湖之上,歌舞琴瑟,鹿膾魚羹,也沒什麼不得了的。及至一說到他要親率三軍北上伐齊,西施就來了個淚眼凝噎,說不盡的嬌媚。那雙美麗得驚人的眼睛裡橫著太湖之波,執著他的手,說“大王可真捨得拋了臣妾而去”,說“早去早回呀”,又說“請大王恕臣妾放肆,臣妾今宵要學村姑侍候夫君那樣子侍候大王,叫大王明日千里之外惦著臣妾。”夫差依了西施,看她弄出什麼花樣兒來。西施便退下,去準備了。

  天黑了之後,西施沐浴了蘭草香湯,薄施粉黛,穿著漁女的粗布衣裳,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子,出現在吳王面前,竟然說是“請夫君上船”。夫差覺得新鮮,哈哈大笑,便棄了王船上了西施的蘭舟。舟不算大,只有一老翁搖櫓,美女鄭旦扮作侍女打扇。西施在前艙紗燈之下,親自弄了幾樣小菜置於案頭,把盞敬酒給夫差喝。小菜都是會稽山的薺菜嫩筍,反而稀罕,酒呢,說是姑蘇紅,卻是越國送來的金戈不倒之藥酒。

  西施敬給夫差的每一盞酒都先自喝了一半兒,是殘酒。五七盞下去,酒勁就上來了。夫差乜斜著醉眼看西施,西施正醉得如帶露的梔子花,一手托著欲墜的雲鬟,一手掩那鬆了的衣襟,樣子嬌羞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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