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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成,他說收我當兄弟了。”三福又說。

  “陳成?他算老幾?奉天說了,讓你跟著我。”提到陳成,黑子就有氣,“告訴你,三福,三天之內,你給我送去一個整數,奉天有急用。如果拿不出來……”黑子掂了掂手中的刀子:“就把大丫頭給我送去。我不嫌寒磣,破鞋也照樣兒能穿。”

  說完,他朝大丫頭打了個響指,走了。

  當晚,三福去找順子,順子又找了周奉天。周奉天笑著說:“順子,你現在是良民百姓了,少管這些街面上的事,管好你的柴禾妞就行了。那丫頭跟著你吃了兩天大米白面,越長越俏了。以後要是耐不住貧寒,鬧不好也會另擇高枝呢!”

  接著,周奉天派人把黑子找來,甩手給了他一個大嘴巴:“陳成算老幾?他算你的爺爺!你是一隻狗,他是一條龍!”

  黑子捂著臉,狠狠地瞪了順子一眼。

  8

  王星敏給父母寫來一封信。她現在住在長城腳下的一個小山村里,還在教小學。星敏的母親興沖沖地找到陳成,給他看了信。陳成又告訴了周奉天。

  周奉天很嚴肅地對陳成說:“老太太相中了你,你現在必須要下決心了。”

  陳成說:“我下了決心,上山。”

  周奉天默默地看了陳成一眼,說:“下了決心,你還必須要有思想準備,王星敏的很多想法是很超凡脫俗的,沒有一點兒神胎仙骨的人,是很難和她相伴終身的。”

  陳成說:“那我就修煉吧!”

  周奉天又看了陳成一眼,微微搖了搖頭。最後,他說:“你上山去吧!我和陳北疆的帳,也該了結一下了。”

  坐了一天汽車,又走了兩天的山路,陳成才到達那個小山村。

  這裡的景色真美。村子在半山坡上,抬頭往上看,在蒼涼巍峨的群山之巔,一道殘破的長城邊牆綿延不絕地伸向極遠方,消失在霧氣蒸騰的大山腹部。腳下,是一潭深黑色的碧水,潭水深邃而幽暗,好像從這裡可以一直通向地層的深處。

  王星敏還是笑吟吟地迎接了陳成。

  “陳成,謝謝你來看我。”

  “大傢伙兒托我來看望你,順便捎來點兒東西。另外,我自己,也想和你談談。”

  “談什麼?終身大事?”

  “是。終身大事。”

  “這個問題我不和你談。”

  “那和誰談呢?”

  王星敏抬頭仰望著群山以及山脊上那道如長蛇般的灰色邊牆,說:“它們。”

  陳成說:“我願意終身與它們為伴。”

  王星敏定定地盯視著陳成,好一會兒,她笑了:“你凡緣未了,終難修成正果,不必自尋煩惱了。”

  “我父親也是肉體凡胎,他搞政治,也搞女人;拿梭鏢捅死過無數敵人,最後用刀子捅死了自己,但是,他最終還是把自己融化在這大山里了。”

  “正因為你父親搞政治、殺死過敵人,他才能化成這山石、這牆磚。陳成,你呢?”

  第二天,王星敏陪陳成去看水潭。

  從近處看,潭水呈淺黑的綠色,水面上蒸騰起團團白霧,使人感到寧靜、神秘而又兇險。巨大的條石從水面一層層砌上去,像一道堅固的石箍,把潭水緊緊地攥在自己的手心裡。

  坐在水邊的條石上,王星敏哭了。這是幾個月來,她第一次放聲痛哭。內心深處壓抑了很久的痛苦,隨著淚水,一滴滴地流進了深潭。

  9

  三天期限已到,三福給黑子送去了七十塊錢。

  黑子冷笑著接過錢,說:“剩下的三十元,我寬限你一天。明天晚上要是不給我送錢來,就把大丫頭給我送過來。我出大價錢,一宿,三十元錢。”

  第二天一早兒,三福就登車去出貨了,但是捅第一份貨時就炸了,幸好貨還沒到手,事主罵了幾句也就算了。三福嚇出了一身冷汗,連車也不敢再乘了,一直從西單走回家。

  下午,他又和大丫頭抱著哭了一場。哭夠了,他讓大丫頭走了,自己用鉗子撬開了父母放錢的抽屜。

  他拿了兩張十元錢的大票和一些毛票以後,抽屜里的錢就所剩無幾了。想想一家人還要過日子,他不忍把錢都拿走,就放回去十元。他看看抽屜,又看看自己手裡的錢,兩頭都不夠,他又哭了。

  “我不活了!”他把錢都扔回抽屜里,揣上把刀子走了。

  晚上,黑子喝得醉醺醺地走回家,剛要進院門時,他看見了三福。

  “大丫頭……來了嗎?”黑子問。

  “來了。”三福的手裡有個東西一亮,猛地送進了黑子的懷裡,黑子只覺得肚子上一熱,被酒精燒得酸疼的胃一下子舒服了許多。他張開雙手想摟抱三福,沒有摟著,撲倒在地上。

  10

  柴禾妞懷孕了。兩個娘家哥哥把她扒光了狠揍一頓,然後在她的光身子外面裹了一塊破塑料布,扔給了順子,說:“以後她是死是活,過好過歹,娘家一概都不管了。”

  柴禾妞哭鬧了幾天,又是尋死覓活的,又是要吃順口的,急得順子差點兒沒去上吊。實在沒辦法了,他找到邊亞軍。

  邊亞軍說:“結婚吧!”

  “她比我還小一歲,才十七,怎麼結呢?”順子哭喪著臉說,“再說,結了婚,我靠什麼養活她?再添上個小崽子,一家三張嘴,也不能總吃我媽的那點兒退休金呀!”

  “順子,別著急,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慢慢想辦法吧!”說著,邊亞軍塞給順子二十元錢,“你先應應急吧!”

  “別著急?我能不急嗎?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比氣吹的都快,能不急嗎?”順子差點兒哭出來。

  邊亞軍皺了皺眉,沒說話,走了。

  順子又去找陳成。陳成剛從王星敏那裡回來,心情不好。

  他沒好氣地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自己做下的事,必須要由自己負責任,別人誰也幫不了你。”

  順子哭著走了。陳成不忍,追出去拉他回來。順子說:“我的事我自己管,你就別操心了,大不了就是個死嘛!”

  陳成嘆了口氣,說:“順子,你的事我不管了,柴禾妞的事,我還是要幫忙的。”

  順子剛走,寶安就來了,他帶來了周奉天的口信:順子收山以後,又為了爭一個圈子,把黑子刺成重傷。奉天要教訓他,請各位老大別插手。誰插手擋橫,就和誰翻臉。

  聽到這句口信,陳成的臉立刻陰了下來。

  寶安說:“你有什麼口信要帶給奉天嗎?”

  “有。你告訴周奉天,我知道順子是個王八蛋。不過,現在柴禾妞懷孕了。在這個時候,誰要是敢動順子一根毫毛,我陳成也會翻臉不認人的。”

  寶安使勁兒地握握陳成的手,什麼也沒說,走了。

  趙大夫做了一天的手術,下班的時候,他已經心疲體乏,快散架子了。但是,他還是坐在辦公室里讀了一會《毛選》,等到科里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收拾東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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